两心相悦(1 / 2)

樱哥儿的眼神在回忆中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春暮融融,江南小城,满城的人都爱花,城里每一个缝隙角落,只要能有一方土地,就要栽花种花,梅花、杏花、梨花、桃花、蔷薇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一旦全都盛放,简直将整个城市染成带着香气的淡红。

华清公子是书香门第,世家公子,只可惜人丁稀少,渐渐衰败下来。

“可他就是好,是真正的翩翩公子,乌衣王孙。”琼花这样笃定地说。

华清公子住在落照街的尽头,那街前是一座送子观音庙,明明是九天之上的神仙,因为担负了具体而微的重大责任,整个仙就变得脚踏实地,朴实慈祥起来,一张和气的面团儿脸,圆溜溜的手臂里抱着一个同样圆溜溜的娃娃,手臂微微朝外伸出去,似乎只要诚心诚意给她磕头,马上就能有一个娃娃抱在信徒的怀里面。

因为热闹,这条街前头全是小商贩,卖香花的老婆婆,挑着担子卖蒸糕的中年人,摆摊算命的,往自己胸口碎大石的。哪怕走进华清公子的住所,也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

“这种烟火气,闻起来真是亲切。”琼华却这样说。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男人,只要是属于他的,哪怕是落照街边吐着痰的牛肉面摊的老板,她也觉得可亲可敬。

消息不知怎地走漏了出去,琼华和樱哥儿一回家就被关了起来,爹娘气的发疯,拷问了琼华一天一夜,直到确定她仍然是完璧之身,那根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松开,但从此不让她出去。

“妹妹,帮我给华公子送封信吧?”琼华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凄然问。

若被发现,是会被打死的。

樱哥儿还是点了点头,悄悄揣着信出去了。

华清公子收了信,顿时哭了出来。

她头一次见男人哭的那样伤心,豆大泪珠一滴滴落到信纸上,将娟秀的字迹滑开。

那一天后,姐姐再也没提过华清公子,爹娘以为她已经认命,都喜不自禁,开始给她准备盛大婚礼。

城郊豪富的女儿,嫁妆铺开,几十个健仆挑着扛着。

双亲抹着泪,从此后你要乖巧些。

琼华盖着盖头点了点头。

花轿里,金枝玉叶的小姐一根绳子,芳魂幽幽归天。

樱哥儿的声音比二十年前苍老了许多。

“琼华姐姐死了之后,爹娘一夜之间都病了,病势凶猛,很快卧床不起。偌大一份家产,却终于是归了尘土,此后我在江湖漂泊,只是想着再见华清公子一面。”

樱哥儿苍茫地说:“毕竟是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我觉得他和姐姐虽然没有成亲,可在我心里,就真如我的姐夫一般。”

——

酒楼外大雨如注。

雨大留客,好在这酒楼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小二为常客贴心准备了许多把伞,花无缺将这把伞送给樱哥儿,说:“姑娘可愿意到我府上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

在这个故事里,提到过华清为了靠近琼华,到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花匠,见樱哥儿漂泊半生,在洞窟里九死一生,居然只是为了找到她的姐夫,花无缺想,或许自己能帮她一个忙。

让这个苦命的女人在生命的黄昏得到一些慰藉。

他雇了一辆马车,三人先后上了车子,邀月和樱哥儿坐在一侧,花无缺独坐另一侧,雨大风急,车夫不敢太快,生怕车轮子在泥里打滑。

邀月仍坐着怔怔出神,那些虚无缥缈的往事,没有顺序,毫无规律,突然切碎了打乱了扑进她的脑子里。

她被弄得迷迷糊糊,难道自己曾经救过花无缺的性命,在二十年之前?

她看到自己语气笃定地对另一个女子说:“他的命我一定能救回来。”

那女子长叹一声,没有继续劝她。

她把男人抱回到密室里,睡在寒冰玉床上,那袅袅的寒气渐渐升起,在他周身环绕了一圈。他仍然无知无觉地躺着,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只剩下一副绝代风华的皮囊。

若是这个人睁开眼,那么,自己就不再是伶仃的一个人了。

反正他已经死了。

一个念头反复在她的脑子里出现,来回荡漾,就像是一个咒语被巫婆反复念叨,喋喋不休。

反正他已经死了,那就试试吧,说不定他会活转过来?

她突然睁大了眼,琉璃一般明澈的眼珠子被冻住了,她看到自己一剑划开男人的手腕,他果然死了,那血已经不再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