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悄悄跟在白姥姥身后,一路出了她的闺房密道,重又回到那赌场大厅上,这山洞地窟里日月无光,根本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小鱼儿想,说不定地上已经是大天光了。
白姥姥一路分花拂柳,明明路上也没有障碍,她的姿态却轻盈又灵动,一身肥肉随着动作上下摆动,宛如有韵律的舞蹈。
她走到大厅另一个幽暗的角落,小鱼儿这才发现,凹陷处居然树着一尊巨大的四面佛像,只是这尊佛和往常寺庙中见到的截然不同,小鱼儿视线范围只能看到两张脸,那脸一张生得美艳绝伦,雪肤红唇,目色流光,仿佛能追着人的行动一般。
另一张脸则极为可怖,真是金刚怒目,看得人心头悚然。
白姥姥在佛像前站定,突然双手举高,仿佛舞蹈一般,但是只有双手回旋扭转舞动,宛如两只上下翩飞的蝴蝶,除了这两只蝴蝶略胖了些,简直毫无瑕疵。
小鱼儿躲在赌桌下,大气不出地看着白姥姥,有心想去找那个厨房,又十分好奇,这姥姥到底在搞什么鬼。
白姥姥停下动作,那佛像巨大的基座突然传来咔咔的动静,懂得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机关发动了。
这样一个洞窟里,居然处处都设了精巧绝妙的机关,令人叹为观止。
那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基座从中分开,露出一条光明富丽的道儿来,小鱼儿心里一凉。
他不敢再跟进去。
因为那是另一条密道,还是亮堂堂的,眯着眼看去,简直像是四壁都贴满了金砖一般,灯影金光交相辉映,显出一派豪奢气派。
白姥姥刚要进去,从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她似乎刚沐浴完,满头黑发还带着水珠,斜披在右侧肩上,一双鬼影幢幢的大眼睛微微垂着,眼中神色复杂无比,细白的牙轻咬着丰润鲜红的下唇,显得艳魅摄人。
这个红衣如血的美女,显然是赌场庄家娜迦姑娘。
小鱼儿心想,这两人一个尽态极妍,一个丑陋无伦。
想来白姥姥每天对着这样的艳色,心中是嫉恨的。
白天她犹能忍耐,到了夜里,本性复苏,便忍不住奔出来找她麻烦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面不改色就让人砍手砍脚用寿命下注,一个随随便便端出一盆两脚羊出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打起来吧!
他双目灼灼,期许地望着。
娜迦久久看着白姥姥,半晌没有说话。
白姥姥也直勾勾望着娜迦,许久没有动静。
只见娜迦徐徐抬起手臂,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居然落到白姥姥花白的头发上,然后她极为温柔地顺着那发丝轻抚着,从白姥姥的鬓角一直摸到了她可怖的脸上,而娜迦的脸上满是痛惜和怜爱。
白姥姥果然是从失魂症中醒了过来,她站了片刻,陡然挥手啪一声打开娜迦的手掌,娜迦错愕伤心地望着白姥姥,背后暗道里金光倾泄而出,从她背后溅开,给她周身镀了一层佛像般的金光。
就像是台基上的佛像一般。
美艳绝伦,双目充满灵动的柔情。
白姥姥看了一眼娜迦瞬间红了的手背,沉声说:“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见到她。”
娜迦安慰说:“咱们布局这么久,都是在引她出来。那个传说当真没错,她是从十八层地狱里头爬出来的人。她曾经历过的那一切,比咱们这一摊赌局可怕得多。”
说着,她身上微微一抖,美艳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竟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怖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女魔头害怕,她们口里说的她又是谁?
白姥姥嘶声说:“等等等,我已经等了多少年了?你总说她会来,总说她会来,可她什么时候来过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移花宫找她?我跪下来求她,我从这里磕着头去移花宫求她,她看在我曾多年服侍她的份儿上,难道不会怜悯我一星半点吗?”
听到移花宫三个字,小鱼儿心里顿时掠过一阵疾风霜雪。
这两人言下之意,地狱的布置,赌局的设置,居然都是为了诱惑移花宫里的人。
他突然想起燕南天伯伯曾经短暂的一面之缘。
他原是恶人谷的一个活死人而已,小鱼儿从小就趴在他肩膀上给他编辫子,帮万春流给他喂药喝水吃饭,帮万春流给他洗澡,把他当成恶人谷里对自己最忠诚的朋友。
因为活死人不言不动,是不可能挖坑让他跳的。
那日万春流居然让他短暂醒了过来,燕南天看到小鱼儿,顿时双眼明亮,抱住他问:“你是——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小鱼儿根本不知道燕南天说什么,但看他一脸焦急关切,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伯伯。”
燕南天长久沉睡而僵硬的脸上浮现了怪异欣慰的微笑。
他伸手艰难地摸着小鱼儿黑亮的头发,说:“果然是你——和我二弟真像——”
说到这里,他眼中突然喷出怒火,恶狠狠地:“小鱼儿,你要永远记得,你亲生爹娘都是死在移花宫手里。移花宫两位女宫主年轻貌美,却都生着一副恶毒心肠!”
他话没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小鱼儿再去万春流房里找他玩,却不再见燕南天。他问万春流,万春流犹豫半天,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