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2 / 2)

“我和你是亲戚吗?花公子?我是你的长辈吗?为何叫我大姑姑,为何不在心兰姐姐面前叫呢?”

花无缺一时语塞。

“花公子。”她的声音在晴朗的夏日,带着冰雪的清凉。

“我不知道我过去和你可有什么渊源。可我真的全都不记得了。往事已矣,咱们都不必放在心上,毕竟,除非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这世间并没什么是值得念念不忘的。”

花无缺摇摇头,尝试坐在她身边,却看到她瞬间警惕地起身,往里侧挪了挪。

偏巧她脚下垫了一块砖头,大约是曾经垫过长凳,或者是鱼缸,又被废弃了扔在一边,她绊了一跤,整个人朝后仰去,花无缺眼疾手快,忙揽住她的腰,才让她站定。

她脸色苍白地低下头,说:“谢谢花公子,你可以放手了。”

“你好像很怕我?”

花无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这真是见了鬼了。

邀月沉默片刻,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好像确实有点怕你。我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你。”她斟酌着说:“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一点你的残影,有一个声音反复提醒我,不要见你,也不要靠近你,因为很危险。”

危险?

这真是从何说起。

花无缺觉得自己真有点委屈了。

整个移花宫,他难道不是最忠诚于两位姑姑的人?

“而且……”邀月用细长雪白的手指去撩拨碧绿水中的鱼儿,她的眼波朦胧温柔,语气轻柔地说:“而且你和心兰姐姐是一对情侣吧?心兰姐姐说,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但是她很喜欢你,也很重视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关心别人呢?”

说完,她回首,唇边带着冷淡的笑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缘分,我从不觊觎别人的,也不喜欢贪得无厌的人。”

这番话说得花无缺大吃一惊,他原本和铁心兰之间就朦朦胧胧隔着层纱,其实双方从没有捅破过。

而且他也很清楚,铁心兰至少有一半心思挂住江小鱼。

和自己这样古板无趣的男人相比,江小鱼那样英俊而跳脱的少年郎才更能得女人的心。

花无缺自己也只是个少年郎,一想到这里,他就很不服气。

当日铁心兰擅闯移花宫,在邀月面前大放厥词,邀月气愤至极,当时自己以死相逼,救了铁心兰的性命,那时戴着面具的大姑姑,就曾经用这样淡漠而失望的语气让他赶紧离开。

再也不要回去。

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花无缺一时说不清自己的心事。

是愧疚,郁闷,后悔,还是一点失落。

况且,贪得无厌四个字,又从何谈起?

两人都沉默,没过一会儿,铁心兰从外面回来,大呼小叫说自己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邀月便撑起拐杖,慢慢走过去看。

她们一个人笑着说,一个人用心听,似乎亲密无间。

花无缺只觉得一切都乱了,他思来想去,只有强行把邀月送回移花宫,让怜星宫主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邀月并没有返回移花宫的兴趣,他只得趁她睡着了,偷偷溜进房间,用薄被一卷,睡穴一点,将她扛在肩头,骑马连夜朝移花宫赶。

移花宫在万山之中,路途遥远,他刚刚驱马深入山林,邀月就醒了。

她睁大眼睛,发现自己被花无缺抱在怀里,身下高头骏马正在急骋。顿时连嘴唇都白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大姑姑,你不要怕,我们回去移花宫。”

她的声音里带着慌张:“你停下来,我不去移花宫!”

他按住了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安慰,只要看到绣玉谷,看到移花宫白玉筑成的重楼丽阁,她会想起来一切,大姑姑会变回那个稳重冷傲的移花宫主。

她安静了片刻,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直到越过一条小溪,马儿略停了停,她却突然飞身扑了下去!

这动作突兀至极!花无缺不防备,她落地的姿态轻灵飘逸,虽然忘记了武功,显然,关键时刻,她的身体却能反应过来。

身体一落地,她立刻拔足狂奔,一双绣鞋在急速的奔跑里掉了一只,她恐惧地喘息,这个潜意识里她会害怕的男人要把她带去一个魔宫,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要去!

花无缺勒马掉头,往回折返,黑色的骏马嘶吼着在身后追赶,仿佛话本故事里恐怖的鬼怪,她急促喘息,不辨方向地狂奔!

重重叠叠的树影里,她的身影偶一闪现,一头披散的秀发黑得像夜色,在奔跑中长长的发尾高高扬起。

她雪白细长的小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竭力摆动的手臂擦到树枝,便是一条长长的血痕。

就像是躲避猎人追捕的小鹿,气息奄奄,仍然不住挣扎。

山林中有许多枯枝烂叶遮住的悬崖,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摔下去。

她一脚踏空,千钧一发之际,黑色的骏马追上她的踪迹,花无缺修长有力的手臂绕住她的细腰,将她一把拽上马背,禁锢在怀里。

她歇斯底里地挣扎:“放手,我不去移花宫,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