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牙确实留了后手,他并不是自以为是的傻子。
知道邀月不可能心甘情愿和自己长相厮守。可若是她真能为了活命假装和自己成亲的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策中。
不论是邀月一掌拍碎的双人偶,人偶碎开后散出来的粉末。
还是精舍内的浓重熏香。
又或是邀月一饮而尽的交杯酒。
红衣小儿诡异有节奏的舞蹈。
结合起来是一种古老的巫术。
这个巫术将起到抹去邀月的记忆和让她睁眼后爱上魏无牙的效力。
当然,必须让邀月喝下魏无牙的血,魏无牙也必须喝了邀月的血,同时加上精妙的巫术手势,魏无牙原计划在交杯酒的时候,咬破双方手指,饮下鲜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早早被邀月杀死,只剩下山谷里的人偶,仍然兢兢业业完成既定的任务。
效果难明。
邀月伏在花无缺的胸口,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她有能力鉴别天下的毒物,却鉴别不了掺了巫术并无毒药的酒。
花无缺心里突然很惶恐。
在无边的底下暗河里,不辨方向,只能随着流水,身上的人高热难退,已经开始打着寒噤,意识模糊地胡言乱语了。
“江枫……我不想你死……别死!”
“要是没有去那座桥,没有救过你……就好了……”
“魏无牙,你这只死老鼠……什么生前心事身后知,你嚷嚷得全天下都听到了。人人都在笑话我,被一只老鼠缠上了。”
“多少人笑话我,说老鼠就爱地沟,说我就是被老鼠喜欢的沟渠……你那点龌龊心事,什么生前身后,都是笑话!”
到后来,她嘟囔说热,非要推开花无缺,跳进河里去凉快凉快。
花无缺不敢放手,紧紧搂着她,生怕她用真力挣扎,自己一时没压制住,真让她掉进暗河里。
不知道飘了几日几夜,邀月终于没了力气,气息奄奄地躺着,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花无缺也恍惚睡了一觉,再次醒来,船外已经是湍急河流,两岸山峰耸立,不远处层峦叠嶂,仿佛是绣玉谷所在的群山之巅。
原来他们出来了。
这小船无浆,花无缺一手搂着邀月,一手剥下自己的外衣,用力撕成长条碎片,拼成一道绳子,朝岸边树上抛去,便将船定了下来。
在日光下,邀月整个人更加不好,乌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嘴唇也干得起皮。
只有两颊仿佛燃烧般浮起两团绯红。
移花宫远在数道山峰之外,邀月现在病得快要死去,花无缺并未多想,直接朝山下跑去。
山脚下的云来客栈,黄昏时分,炊烟四起,老板估摸着今日不会再有客人了,刚要叫小二关上院门,自家和几个客人一起用晚饭,就听到狂风大作,暴雨惊雷,这夏日的雨水真无法琢磨,说下就下,瀑布般朝地上砸了过来。
一道道水幕般的雨里,突然有人冲了进来,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他已经竭力挡住雨水,可那女人显然失去了知觉,一只细长雪白的手掉了下来,白得像是死人的手。
老板挡在门口,惊疑不定:“客人,你这,这怀里的姑娘……”
该不会死了吧?
死人是不能进客栈的。
花无缺急切间不去分辨,只是从腰间取了一锭银元宝给老板,让他赶紧安排一间上房,准备好浴桶热水。
好大一锭银子!老板手里颠了颠,笑意就真切热情地绽放了。
店铺不大,几个小二和老板一起把浴桶扛上二楼雅间,注满热水,就看这年轻男子呆呆抱着女人坐在桌边,一筹莫展的表情。
老板做了几十年生意,很懂得审时度势,一看这年轻人虽衣着破损,只穿了中衣长裤,一双雪白长靴而已,但身上的布料都昂贵讲究,那靴子的手工也极其精美,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想必身上钱多,便殷勤着过去探看。
这才发现他怀中女子脸色酡红,呼吸微弱,并没死。
老板说:“这位姑娘莫不是中了暑气?”
花无缺吃惊地抬头,山中不知日月,居然已经到夏天了吗?
老板说:“公子莫怕,我家有祖传的药酒,若是中了暑气,给她洗个澡,用药酒擦遍全身,再喝些去暑的汤,就能好多了。”
说完,几人就要出去,花无缺哪里能自己给邀月洗澡,便问老板:“能否给我送个姑娘过来,帮她擦身。”
又补充道:“我有重谢。”
老板鳏夫多年,愁眉苦脸想了半天,又看了看几个伙计,说:“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现在让他们变女的,也来不及了啊。”
又问:“公子不是这位姑娘的丈夫吗?未婚夫妻也不打紧的。事急从权,再不帮她擦擦,我怕她体内又是寒气,又是暑气,更不好了。”
花无缺一瞬间闪过拜堂时邀月那抬头的一瞥,立刻摇头说:“不是。她是我……一位……”他也说不清,便问:“客栈里有没有女客人,劳烦帮我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