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面具后的眼睛审视地看着花无缺,一段时日不见,花无缺又长高了些,修长的身上穿着玉雪色的长袍,一双深邃的眼睛明亮有神,中气充沛。
只是脚步凌乱,失了章法。
随着日月推移,邀月已将这场比试当做是一场尖峰对决。
小鱼儿师从燕南天。
而花无缺,自己从小教习武功,带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呕心沥血。
如果这场对战花无缺会输,邀月的目光冷冷在他脸上移动,她应该会气的风中凌乱,吐一口老血。
“你来得正好,把那个女人拖出去,埋了当花肥吧。”邀月说。
花无缺额上满是汗珠,急得无法自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姑姑,你为什么总是滥杀无辜?”
邀月终于站起来,广袖里的手微微攥紧。
“你说什么?”
怜星知道她越生气,语气越平缓,此刻声音轻柔,宛如风动碎玉,清澈平静,知道邀月动了大怒,忙挡在花无缺身前,说:“你这孩子越来越放肆古怪,还不快给你大姑姑赔不是?”
花无缺看着嘴角沁血的铁心兰,激愤难平,急急说:“两位姑姑,我很感激你们将无缺养育长大。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做一个冷冰冰的假神仙了,这段日子,铁心兰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才是当一个真正的人,真正的去爱,去恨,去同情和怜悯。”
邀月半幅面具下的下颌角上,肌肤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透明,最后几乎能看到薄薄的皮肤下的经络脉搏,怜星自己早就放弃更进一步,可她知道,姐姐是天生的武痴,她一直在闭关修炼,这状态显然是动了真怒。
怜星慌得厉声呵斥:“花无缺,住口!你把姑姑们养你的恩情都抛之脑后了吗!”
她这话,即是提醒花无缺,也是提醒邀月。面前这孩子虽不懂事,毕竟是姐妹俩养大的。
花无缺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他紧咬牙关,眼尾瞬间红了。
邀月极恼怒,这是头一次,她将花无缺和江枫的形象重叠了。
江枫当年,性命垂危,被她施加援手,救回了绣玉谷。
可他却爱上了一个移花宫的宫女。
要知道移花宫满宫宫女数千,每一个都修习邀月自创的独门武功,每一个都美貌动人。
是以花月奴在宫女中根本是平平无奇。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却赢得了江枫的心,甚至让江枫大放厥词,告诉她,花月奴胜过她邀月千万倍。
这种羞辱让邀月寝食难安,没齿难忘。
但凡回忆往事,真恨不得把江枫的坟给掘开,再扇他几百耳光出气。
花无缺的心思她原是不知道的,她根本没有这种丰富的想象力,能够猜到移花宫培养出来的,继承了江枫第一美男子外貌,同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还精习移花宫独门绝学的花无缺,会爱上个平平无奇一心二用的小丫头铁心兰。
不过现在她是彻底明白了。
明白他们父子两代人,迭代往替地把邀月的面子往地上扔,然后抬起脚去踩。
邀月原本已经真气聚集在右手,怒意勃发,淡淡说:“我要是命令你杀了她呢?”
花无缺冷冽若冰雪的脸上微显悲伤,他平静说:“大姑姑,无缺真的很感激你细心照料我,把我养大。可恕无缺真的下不了手。既然您非要她的性命,无缺愿意一命抵一命!”
说着抽出佩剑,挟着剑气龙吟,朝自己脖子划去,他这一手用上真气,显然是要把自己喉管割断,立时毙命。
她邀月又没有抚养过铁心兰,也没有教授过她一招半式,这算什么一命抵一命?
邀月怒急攻心,瞬间心里一片雪亮,十几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掠而过,多年心结陡然解开,沉没成本太重,与其继续投入,倒不如一口气全扔了!
她回身,长袖带出一股罡风,朝后打在花无缺的佩剑上,力道不大不小,在那佩剑已经划破肌肤的当口,才把长剑荡开。
她一笑,说:“花无缺少侠,你客气了。抚养你的人是怜星,我除了教你习武,也没有做过别的。”
花无缺和怜星都是一愣,只见邀月双手负在身后,朝内室走去,语气冰冷若霜雪。
“既然你已经长大了,也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了。我也不便留你。从今往后,你和这个铁心兰是浪迹天涯也好,是夫妇和鸣也罢,都不必到我面前现眼。今生今世,我们都不必再见了。”
自从认识江枫后,自己的进程便完全停滞了。
她缓缓走进黑暗的内室,这里不需要灯光,用以自省自检。
或许,她是真的被外务缠绕太久。
已经忘了初心。
若能突破九重天,兵解成仙,看沧海桑田,那时又是何等景象?
她闭上双眼,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