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骚了骚后脑勺，摸了一手的汗渍，“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何老师摆了摆手，自己逛自己房去了，天太热，又没空调，我没高兴跟着他，就直接坐在了大门口撑着腮犯困。心里头还惦记着我接下来几门即将整理的知识要点……哎呀，要是能给我个曾经考过试的脑子就好了，好歹我也能看看之前的卷子……

就在这时候，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张卷子的样子，是打印好了的期中考试的卷子的样子，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近代史的。

“小伙子！”

我正在发愣，面前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个老太太，她看上去挺老的了，牙老早掉了个干净，上下嘴唇全都缩进了牙槽里，说话不清不楚。

她身上穿着的蓝色的布衣都快褪干净颜色，手里撑着一个树枝做的木棍，勉勉强强撑住了几乎折成了四十五度的身体。

“小伙子，”她很茫然地又叫了我一声，“这是哪儿啊？”

我寻思着这老奶奶八成了迷路了，便跟她说：“这是天际华苑。”

“什么？”这老太太似乎耳朵也不行了。

“这是天际华苑！”我放大了嗓门，更走近了一步朝着老太太喊。

不走近还不知道，一走近……哎呀那个味，从她身上散出来，那味道跟烂了的鸡鸭鱼肉一样的。

我下意识就是嫌弃，可嫌弃之后理智又给我抛了点理由上来，让我不自觉地开始同情了——这应该是一个贫穷的老太太，而且子孙也不一定很孝顺，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还累得老太太七老八十岁了都得翻垃圾。

这么一想，我看这老太太的眼光就更加的可怜了，我说：“老奶奶，你要往哪儿去？”

“哦哦哦，这是天际华苑啊，”老太太往前蹒跚地走了两步，指着这座别墅区后头的一座矮山跟我说，“我呀，我住在那个铁桥桥村里。”

“这么远？”我吃了一惊，“而且还得上山。”

“是，是。”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就继续往前走。

我赶忙叫住了她：“哎，您等下！”我跟她说，“您等下我，我跟我朋友说一声，然后我们送您回去。”

“麻烦不啦？”

“不麻烦，不麻烦！”

我走近屋子的时候何老师正在打电话，他应该是打给装修公司的：“……人来了，对，你们把样品房的成果展示还有一些图纸都带过来，如果说看得喜欢就直接可以开工了……”

何老师看到我来了之后又在电话里絮叨了两句：“……行，动作快点，还有课业……”

我跟他说：“何老师，你忙完没？忙完了我们来学一下活雷锋，来升华一下自己的……”我拿手摆弄了一下，琢磨着怎么拿肢体语言展示此次行动的重要性，“……情操？”

何老师淡定地看着我的表演，默默地把手机插回裤兜，“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没有，就是个老太太……”

何老师立刻抬手：“送老太太回家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有时候圣母心泛滥得能浇灌良田千亩。”他拍着自己胸脯，又高举手腕低低地指了指脚下的这块地，鼻孔差点对着我哼气，“我，得在这装修。”

我无奈了，“那行吧那……那我去了。“

“回来，”何老师怒瞪了我一眼，“你你你……”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道道，憋了半天不知道憋出了哪儿一股子气把自己给憋笑了，“是个人都比我的事儿重要是吗？”

我震惊了：“你说什么鬼话呢？”

何老师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神慌乱无措了一瞬，然后故作镇定：“我是说，你之前不是答应我要帮我办一件事的吗？我现在还在忙活装修，想让你搭把手，你就这么跑了？”

“什么跑了，”我知道了，何老师就是抓我来当苦力的，我不卖力他肯定就不高兴了，但是也没有办法，当时许诺给人家的一句话，人家把我抓过来也没什么不对，我只好好言相劝，“这样，那老太太实在是年岁大了，我不太放心，我打个车把她给送回家，然后再打个车赶回来行不？不耽误多少时间的。”

何老师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行吧，行吧，我从来反正拉不住你，你赶紧的吧，马上装修队要来了。”

我寻思着我就是一监工，他们来了就先干好了，干嘛非要来等我？

但这话我没敢说出来，何老师明显已经不太高兴了，我再说出来就等于火上浇油。我得意洋洋地想：像我这么有眼力见儿的好男孩哪里去找哦！

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呢？

老太太还挺能等，我在屋子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弹，满是褶皱的脸上半分倦意都没有。

——看不出来还是个挺能的老太太？那我这点不放心是不是可以咽回肚子里了？

“小伙子，好心人呐，”老太太忽然咳嗽了一声，牵一发而动全身，抖得连站地的小脚都颤颤巍巍，“我这老婆子是不顶用了。”

我那点偷懒的小心思立刻的就没了，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