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这黑漆漆的夜,我和何老师在病床上面面相觑,我手边的医院柜子上就是他不知从哪儿熟门熟路搞来可以请鬼来的东西——一面单面圆镜和一把香灰,这撮香灰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能灼伤人的余温,以至于我严重怀疑是现烧出来的。
“哪儿弄来的?”我是真好奇。
何老师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看这表情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正经途径。我暗暗撇嘴,然后继续问:“那香灰我不问,镜子我总能问问吧?你哪儿弄来的?”
何老师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臭:“这你就更不用问了。”
“那……”
何老师许是被我给问得烦了,恻阴阴抛下一句:“再问杀人!”然后大步流星走了。
老三在旁边看得真真的,对此他只有一个评价:“小班长,你真是被宠过头了,真是欠收拾。”
我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头问:“我欠收拾?老三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他嘴欠还是我欠收拾!”
老三很笃定地说:“你!”然后又说道,“何老师看上去脾气不好,对你几乎是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就这样你还常常跟他顶着来。”
“你那是没见到过他刺儿我的时候!”
“刺儿两下又怎么了?”老三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嘴上说两句,也不耽误人家待你好啊。”
我懒得再跟他说话,心里把这个缠成乱麻的问题给自觉地抛到了脑后,好像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去讨论。
正夜十一点五十五的时候,我在手机上订下的闹铃把我给叫醒了。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给拉伸了一下,然后翻身看旁边床的老三——他还在打呼噜。
说好的给我护法呢?
我恨的牙痒痒的,但也没高兴叫醒他,心里头有一股子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估计这就叫有底有谱吧。
何老师在临走前已经把步骤给我交代好了,他说他今晚有事,让我自力更生一下。我估摸着他是去会给他镜子的美貌小护士了,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好老师!
香灰是被包在一片红纸上的,经过了时间的洗刷,它焯烫的温度已经彻底地降了下来,跟外头飘到半空里的无根土看上去一摸一样。我把这撮东西举到眼前认真地看了看,然后一仰头,以大无畏之心把这整包香灰给咽了下去。
香灰可不好吃,这玩意的化学本质是碳酸钙,根本不能溶于水,干咽的话就好像在吃好多碎得不行的渣滓,崎岖不平多边多状,刮喇得我的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那样疼。
我实在是没忍住干咳起来,没咽下去的香灰噗嗤一下喷了满桌子,跟打翻了花盆落了土似的。
镜子上也被我喷到了,我赶紧地拿起来。手边没有餐巾纸就直接拎起了袖子当抹布擦,刚抹了一遍清理出来一片干净地,我要找的人就来了。
在镜子里,我顶针在前的大脸和身后的红衣老人交叠重合,他低垂脑袋看不清面容,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扒了病号服穿上了这么一身的喜庆,款式有点像是老式的中山装,我再仔细地看了看,蓦然惊觉这应该就是老人喜丧入棺时候的敛服!
不过这个时候好像不该花精力去研究人家的穿着,我这心还真大。
老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缓一急一尖一顿跟讲演相声似的。我本来紧张得要死,但听着这声音倒感觉平静了些许。
看着镜子,我咽了咽口水问他道:“您是有弥留之愿嘛?”
就很奇怪,明明他已经把头给低的彻底,在我问了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居然也能察觉到他在点头。
我又问:“是放不下什么人?”
老人摇了摇头。
“那……是恨透了什么人?”
老人猛的一抬头。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上蛆虫遍布,把控着肉蠕蠕的肥硕身躯左顾右盼。在那些蛆虫的底下,垫着的居然全是饭菜!
这些蛆虫在吃剩饭剩菜,这些剩饭剩菜又吃了老人的脸!
何老师蛮喜欢走形式的,他第二天过来看我的时候提了个果篮还拿了个礼盒,我接到礼盒的时候挺奇怪,因为这是有快递包装的,看上去不像旁边的果篮一样是现买的。
“是朱翊钧寄过来的。”何老师一眼看穿了我的疑问,顺便一起回答了。
我更疑惑了:“寄给我的?”
“对,寄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