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立马显露出一副宣示主权的决心,一头钻进被子里。被子外马上显出一道人的背部轮廓,没几秒这张双人被就像一层波浪般随着里面的动作一起一伏摇晃着。
张沉闭上眼,被子里两只手一把把捋着里面那人的头发,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有点喘,睫毛跟随底下的人一直颤,原先还称得上温柔的一双手忽然紧了紧底下人的头发。
底下人感受到他的反应,很得意似的,嘴上功夫不停,手也不闲着,在被窝里摸索着拉上他的手,带着他从自己脸颊摸到胸口,最后停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给他展示自己此时咚咚咚的心跳。
没一会儿程声带着一脸液体从被窝里露出脑袋,两颊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亮,再也看不出从前那幅起不了波澜的神态。
他从床头抽了张纸,毫不介意地在脸上擦了擦,任人箍住他的腰,望着张沉的下巴小声说:“我们都认识快十一年了,我的心怎么还跳得这么快?怎么一直不会腻?”
张沉把他光溜溜的身体搂紧了,抱着他往上挪了挪,下巴抵在他有些湿漉漉的头顶上,说:“哪有十一年?是两个月和十个月,加起来还不到一整年。”
程声原本靠在他胸口上,听到这句话忽然翻过身,胳膊搭在张沉脖子上,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看。
张沉看懂了他的意思,说:“你想亲就亲。”
程声忽然笑了,抵着他的额头吻上去,两条胳膊在他脖子后面交叉着,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看他闭着眼慢慢凑近自己,侧着脸再吻上自己,然后跟随他接吻的节奏慢慢摇晃身体。
没一会儿,床头柜上的唱片机流出阵音乐,太熟悉了,是十一年前的老碟,程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听了几千次,听到自己能按十二首歌的顺序一句一句背下来。程声睁了睁眼,正好看到张沉从唱片机那头收回来的胳膊,搂着他脖子的胳膊箍得更紧了。
张沉感觉出他的用意,吻着吻着把他往自己怀里压,像程声那样搂上他的脖子。两人这次吻得异常激烈,不像平常那样仅仅只是肢体纠缠,这次更像心理博弈,程声稍微有一点进攻的意思立刻被张沉反压在床上,整个人仰面朝天不能动弹,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张沉撑在他两边,从上往下看他,看到一半捏住他没什么肉的两侧脸颊,不说什么废话,只逮着人好一顿亲。
第二天程声在镜子前面一照——好家伙,嘴被活生生薅掉一层皮,嘴角结了层血痂,八成是昨晚被张沉亲出血来了。
他就顶着这张人人看得出做了什么事的嘴回了一趟大爷家,老爷子望他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像每次程声来他这里一样,拉着他在院子里下棋。
程声大爷下棋称得上半个高手,当年打败好几条街,老爷子一抓棋子人就变了样,原先平和的眼里也冒出火来,一手一步棋,下得比走路稳,每当手悬在半空犹疑不决时总不忘叹两句:“要是搁在别的事上,我肯定不会像这样犹豫,但是我打心底里爱棋,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自己草草了事,反倒叫自己在进退里受尽折磨。”
程声这次听懂了,望着棋盘回道:“大爷,您痛痛快快走一步,我每次都赢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程声瞥了眼大爷,见老头子攥着一颗白子,一直紧锁眉头,短时间该下不出去,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来。
对面是张沉,他今天应该在录音棚里忙工作,不知怎么忽然打来电话,语气难得有些急,好像怕程声一个人溜出来出什么事一样,开口的语气不大好,直冲冲地问:“你去哪儿了?”
程声听他这么急,心里难受又得意,但怕他有急事,没开玩笑,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现在的位置:“我在我大爷这里陪他下棋,怎么了?这么着急吗?”
对面的人松了一口气,“没事,我有礼物要送你,你陪完你大爷来一趟我录音棚,我等会还要在这边做些东西。”
听到礼物,程声这盘棋再也没心思下完,不顾对面大爷还苦着一张脸,三两下把自己的黑棋子收进盒里,撂下独自对着棋盘怅然的老爷子说:“我老公叫我回去,十万火急,我就不陪您了。”
这称呼实在太有震慑力,让老爷子几乎一口血喷出来,他终于把脑袋从棋盘里移到程声脸上,惊讶地望着他的脸,却见他一脸淡然,一副不把这事当作大事的做派,一抹袖,利索地把盘上的白子收进盒里,直言:“不下了。”
他把盒盖上,转过身感叹道:“声声,你这是故意放纵自己,危险。”
程声把自己来时带的包背好,耸耸肩:“这是我性格里无法更改的部分,我接受了。”
大爷从来没想过程声说出这样的话,想拦住他的背影,但那只伸出去的手很快在空中缩回来,老爷子摇摇头,一个人重新坐回座位上,窸窸窣窣把刚刚收进盒里的黑白棋子挨个摆出来,自己和自己下了一盘孤独的棋。
另一边,程声打了辆出租往张沉录音棚赶去,出租堵堵停停开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到,程声在车里煎熬地想张沉这人要送他什么礼物,摸不出头绪,死缠烂打在短信上磨着连问三四次却也撬不开他的嘴。
直到程声到达目的地,隔着车玻璃老远看到张沉的小别墅前停了一辆气派的银灰色摩托,崭新的,外壳亮得如同打过一遍蜡。张沉穿着t恤牛仔裤,倚在摩托上,手里正摆弄着一个头盔,听到前方的刹车声,抬起头朝出租车里的程声招了招手。
程声望着这辆摩托,一时没回过神,急匆匆付了钱往对面跑,可刚跑出一段距离却又停下脚,直愣愣傻站在原地观摩这辆新玩意,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问题:“这是礼物?你多会儿买的?”
张沉过去把头盔递给他,转着钥匙往摩托前走,留给他一句:“嗯,早就预定好了,前几天抽空去店里取了车。”
“怎么忽然想起买摩托来了?”
“想带你兜风。”
程声又问:“是不是很贵?看着比你十年前那辆老式摩托厉害多了。”
张沉早想到他要问这个问题,自然地点头:“当然贵了,我拿房子换的,卖得只剩录音棚和现在住的这一套了。”
还没缓过神的程声又被他突如其来一句话吓得“喝”了一声,他原本不信,这么点时间去哪里卖房?可他转念又想张沉不跟他说假话,不确定地朝对面已经走出一大截的张沉问:“真的吗?你买的什么摩托这么贵?”
说到一半他发觉自己根本不是想问摩托车究竟多少钱,“哎”了一声又问:“房子怎么回事?全卖了?多会儿卖的?我怎么不知道?”
对面张沉已经把头盔戴上,利落地跨上车,隔着头盔朝仍停在原地不动的程声扬扬下巴,“逗你的,摩托没那么贵,但房子是真卖了,你住院前我就找中介帮我挂起来,前段时间四套全签出去了。”
程声手里拎一只两三斤重的摩托头盔,一时忘了反应,等摩托车上的张沉催他才小跑着往他身边赶,路上仍是不敢相信,“不是……现在发展那么快,人全往一线涌,以后房价肯定会飞涨,涨起来就没个头,以后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你亏大发了知不知道?”
张沉说:“以后的事跟我没关系,现在我不需要它们了,我只想我们自己开心。”
他说这话时正好浸在背后的阳光里,轮廓跟着光线一晃一晃,程声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隐秘地摸了把眼眶,彻底不再吭声。
他趁低头这段时间把刚刚有些失控的表情整理好,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出任何破绽,自然地朝张沉走去,路上把手里沉甸甸的头盔戴好,像十年前那样笨手笨脚跨上后座,在张沉发动引擎前紧紧抱上他的腰。
没一会儿,前面轰隆隆的发动声响起,启动前张沉对他说:“先带你兜一圈风,然后我们下馆子去,上周和老刘排练时发现一家油泼面馆子,你肯定喜欢。”
太阳要落山了,两人从大道驶上一座没什么行人的老桥,泛红得落日把两个人罩上层难以分辨的光,程声趴在张沉背上,风逆着他的脸往后吹,他觉得自己正在发烫,心里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溢出来,没法把持,一定要说出来,忽然按着张沉的肩直起半个身体,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大喊:“我——爱——你!”
喊完他觉得不过瘾,迎着风,拖长调子继续喊:“你——爱——我——吗?”
他们周边声音太嘈杂,远处一排排车的鸣笛声,身底嗡嗡作响的摩托引擎声,程声大喊的两声很快散在风里,好像从未存在过,但他不在意,他就是要把心里的东西全喊出来,哪怕张沉像往常一样不回应这样直白的话也无所谓。程声心里没有任何期待,打算趁着四下无人继续在风里喊些解放天性的话,却忽然听到前面的张沉隔着头盔答:“爱啊,怎么可能不爱。”
程声愣住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身体随知觉慢腾腾落回后座,两只手顺着前面张沉的肩膀移到腰上,歪头倚上他的背,望着沿路风景的眼睛有些发虚,什么也看不清,他眨了眨眼,等眼眶里蒙的一层水分蒸发干净才闭上眼,没再说话。
沉入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