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灰暗与选择(2 / 2)

拿下菊花赏,得到无败两冠的荣誉有什么用?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马儿的健康。

要早知道会让自由得病,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它参加菊花赏。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也显得虚伪。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到底有多难过,只是找来了治疗屈腱炎很有名的兽医,然后买下昂贵的设备给自由治疗。

我把自由接回到大原牧场治疗。

自由它从一岁起就被送到外面训练,现在,是时候回家了。

回到家的自由十分消沉。它好像也知道,因为病痛,它不能再比赛了。

不过短短十几天,它从四百九十公斤暴瘦到四百五十公斤,就连身上的毛色也变白。

原来的它大体上是深灰色,身上有白色斑点。现在的自由脊背已经是白色了,主身是浅灰,只有四肢还残留着原来的深色。

自由是我的第一匹马,也是我作为一个不完美的人类,私心最偏爱的马。

我把它当成我自己的孩子看待。

所以,看到我最爱的马儿伤心成这个样子,而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背地里其实也哭了好几回。

我花更多的时间去看望自由,然后在兽医每天用电脉冲给它治疗的时候,尽可能地陪伴它。

说到底,屈腱炎并不是不可治愈的病。在一个月后,就连态度最保守的兽医也宣布自由痊愈。

在它痊愈后的第二周,我们在大原牧场内给它做恢复训练。又过了半个月,调/教师近藤寿亲自开着卡车,将自由接回栗东。

但是,经历过一次伤病后的自由却失去了从前那种近乎无敌的竞技状态。

它一向是以超强的末脚冲刺闻名,甚至创下一口气超越十几匹马儿的记录。但是伤愈后,我们再也没能在比赛中看到当初那个自由。

四月四号,大阪杯,g1,2000米草地。

自由输给高以迈尔斯跟奇迹先生,仅仅获得三着。

六月六号,安田纪念,g1,1600米草地。

自由甚至未能入着,获得第七位。

我们在想,是不是最好休赛一段时间,让自由调整一下状态。

于是这一等,直接等到十月底,秋季天皇赏,g1,2000米草地。

全场十三匹马,自由跑了第十二,唯一一匹输给它的马刚开局骑手就摔下去了,所以成绩取消。

原本对自由满怀期待的观众一次次失望,自由赛前的人气从一位掉到二位,然后五位。

直到又一年的有马纪念到来,自由的人气掉到了第十位。

能想象吗?这可是去年获得了无败两冠荣耀的马啊!更是获得了最佳两岁、最佳三岁牡马称号的赛马!

而它竟然仅仅获得人气十位!

每一次比赛前,报纸上面都会有一个板块属于自由,猜测它会不会在这一场比赛复活,就连直播间里的解说员也会讨论,自由会不会在这一场有不一样的表现?

然而,比赛结束后,报纸上又会有一个板块属于自由,说它又一次表现不尽人意,让马迷们失望。然后解说员在讨论到自由的时候,也会摇头叹气,说‘呀,还是没有走出低谷呢。

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出我的心痛。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自由它明明是很厉害的赛马。

那些人为什么不能对它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信心?

即便所有人都对自由开始失望,我没有。

我有一种直觉,是我从最开始选中自由的那个直觉,它告诉我,等等,再等等,总有一天,自由会复活的。

所以那些当着我面,或者背地里嘲笑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有理会。不管自由输得再惨,我都会去现场看它的比赛,然后在赛后去看望它。

我通常只呆十分钟就会走,有时呆的比较久也是因为正好有人打电话来跟我谈事。我会走到马房外接电话,偶尔回头,自由永远保持着脖子探出马房的姿势,一眼不眨地盯着我。

我觉得自由它也是有思维的,只可惜不会说话,我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我也会问它一些问题,像是‘你累了吗?要休息吗?’,‘你是故意输的吗?’,‘是不是不想跑了?’

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我害怕自由是故意输掉比赛的,害怕它其实已经不想跑了,所以想了很久,决定让自由自己决定它的职业生涯。

这一年的有马纪念杯安排在中山竞马场,而且时间上格外晚,在十二月三十一号。

比赛前一天,我提前住到船桥市,这样第二天我走路都能走到竞马场。

晚上,我吃完饭后散步到训练中心,叫那边的工作人员带我找到自由的临时马房。

我站在马房外,跟马儿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想跑,明天的比赛你就尽全力入着,这要求不高吧?我觉得你做得到。只要你入着,不管是第几名,我都让你继续跑下去。但是假如你不想跑了,那就不要入着,我后天就让你退役。”

自由的芦毛变白了很多,在月色下泛着光泽。它无声地凝视着我。

工作人员的表情跟看神经病一样,我却仿佛得到回答一样,满意地点头。

“好,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