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不喜欢教会。
这倒不是因为那些面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的牧师。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教会这种地方太死气沉沉,无趣到连神都不愿意降临了。
相比之下盗贼公会的黑窝要好玩得多,虽然说上面没人照顾的小贼很危险,但至少非常刺激。
寻求刺激就像吸毒,它会让你以为那种飘飘欲仙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但片刻之后,它就会在你不经意间支离破碎,连带你的人生。
叶子想起一个朋友曾经对自己的告诫。她挠挠头,赤着脚,穿过拱廊,吧嗒吧嗒地走过木头地板,转下旋梯,来到大厅。晚课后的大厅人并不很多,三三两两地散坐着。她看见松涛和竹子在靠墙的桌子上对坐着,松涛手里还抱了个小板子。
想不到你还有这才能。叶子在红头发的板子上看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的画。画上的人是竹子。这是什么?叶子发现竹子的要带上挂了一只莫名其妙的铁锤。
我是名铁匠,如你所不知道的一样,松涛是我们那里挺有名气的画家。竹子说。
别忘记了,我还是个诗人。松涛很是得意地补充。光脚板的鸭子,踩了个钉子,有洞的蹼子,踩不了水子。
叶子毫不留情地在松涛的脸上留下了脚印。能踩你就够了。
罗雀大哥的书你看得太多了。竹子摇头。来龙城的路上,罗雀给每人发了一本自己的诗集,平心而论,那写的真是相当烂。
呸呸呸。松涛把嘴里的土吐掉,区区一个小毛头还敢乱嚼舌头。
乒乒乓乓,嘻嘻哈哈。
这就是平凡生活的快乐吗?叶子想起朋友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生活算不算平常,但至少,和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挺好。只不过她找了张椅子,抱着椅背坐下这种生活能够持久吗?
凉爽的夜风灌进来。叶子回头看,紫衣的赫拉多走了进来,她的两名一高一矮的仆人正轻轻掩上大门。
看起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嘛,我的小朋友们。赫拉多笑眯眯地说。
谢谢关心,尊敬的女士。竹子拉起一脸不情愿的松涛,规规矩矩地行礼。竹子就是这样认真的人,尽管他不喜欢赫拉多,或者说,他不喜欢狡猾的人,但礼貌依旧是必须的。
矮小仆人走近来,拉出一张椅子摆放好。叶子看见那人年龄挺大,额头、鼻顶和下巴凸凸的,竟然是个山精。而老山精看到叶子,也是突然一愣。
赫拉多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优雅地坐下,点燃了一根黑玫瑰牌的女士香烟,我早就知道。她笑眯眯地说,我不该相信小孩子,他们没有能力,更缺乏毅力。瞧,在他们悠闲地打闹时,我只能惨兮兮地从二里开外的店里赶来,然后失望地坐在教会的冷板凳上胡思乱想着是不是该把找几个佣兵来踢你们的屁股。
没礼貌的女人。松涛这话是说给竹子听的。灰黄头发的竹子装没听见,他觉得赫拉多话中有话。
呵,那真对不起了,我们就是群成事不足的小毛孩,而你,是个笨女人。叶子抱着椅背咣当咣当地移到赫拉多和竹子他们中间,然后转过身,把一双赤脚翘到桌上。
是了。叶子的举动让竹子突然明白了,赫拉多在套他们的话。
试想,三个无依无靠的小毛头突然失去年长者的带领,哪里还会像他们现在这么轻松,悠闲地耍闹?
哼。竹子越看赫拉多越觉得不顺眼。她大概曾经和罗雀大哥有过那种关系吧。竹子脸上暗红。真是的!竟然和小孩子玩心思,被甩了活该。他又想起金发的多莉尔。还是那女孩要好的多!
赫拉多?沙哑的嗓音在大厅响起。
紫衣的女士回过头,笑容盈盈,雷耶斯?真少见,到了龙城怎么不来找我呢?听她口气,二人简直就是老友。让三个小子倒是一脸怪异。
原来是你在照顾他们,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依你那急性子,居然能安下心照看小孩,真少见。
亲爱的赫拉多,从里尔搬来以后你的嘴巴似乎刻薄多了。雷耶斯笑道,来我的房间坐坐吧。
雷耶斯用是罗雀的旧房。如今换了主人,房屋正中的蛇形图案也换成了蜈蚣状的纹样。他点起灯,把赫拉多让进屋子,矮个子的山精也尾随进入,只留下高个随从在外看门。烛光昏暗,自从那位执事丢了钱,便把客房日用的蜡烛换成了劣质品。
雷耶斯取出一支短短的刮刀,从指甲上刮下些粉末,倒进烛心。蜡烛照旧燃烧了一会,在一声噼剥后,跳了一下,变得光亮无比。
雷耶斯取下了兜帽。
烛光下,蜈蚣般的疤痕爬过的的脸上,美丽和可怕不可思议地共存着。
我收到了你的信,爱丽丝。赫拉多说,为什么不和你哥哥相认呢?
我也收到了你的信,星沙老板娘,恩,或者叫你通宝堂的女主人,逃婚的珍妮更合适。雷耶斯的笑容恐怖,少管我的私事!伊芙瑞尔,别忘了是谁给你做的面具。
你的脾气真坏。赫拉多纤细的手从颈下划过,一张白色绘有星月图案的面具便落在手上,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她看上去像是珍妮和赫拉多的混合体,但仔细看时,却发现无论脸的轮廓、三庭的距离、五官的形状都毫无相似之处。但毫无疑问,这张脸很漂亮,有着海蓝的眸子和挺翘的鼻子,它属于萨尔金斯家族第二十六代子孙中最美的伊芙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