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寻常(二合一)(1 / 2)

第一百零八章寻常

马儿系在树干上,低头自顾自的吃草。夕阳挂在天边,红色自圆滚的中间往外扩散,太阳最明亮颜色也最浅,横着一片云霞晕染成红,绚丽一片。有鸟儿自天边飞过,鸣声清脆。

银环靠在叶晚秋的肩头坐在崖边,指着太阳道:“枫叶儿,你瞧,像不像一个流油的咸蛋黄?”

叶晚秋笑了:“若是饿了,我们就下山。”

银环微微摇头,拨开酒囊喝了一口:“方才吃了好多小点心,不饿。你喝不喝?”

叶晚秋接过来喝了一口。

银环晃了晃脚,全然不怕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他挽着叶晚秋的胳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叶晚秋手心上的薄茧,道:“满满又来信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多大的人了,孩子都能上房揭瓦了,他还总一封封来信催我们回家呢。”

山间风大,吹起二人的发,飞舞纠缠,分辨不清。

“好几年没回去了,你想不想回京都过年?”叶晚秋低垂眼眸,目光柔柔的落在银环身上。

银环仰着脸想了想:“行吧,收拾收拾,我们回去过个年,也堵一堵满满的嘴。你说他像谁呀,啰啰嗦嗦黏黏糊糊的。”

叶晚秋轻笑,望向渐渐沉下的太阳:“谁养的就像谁吧。”

银环将脑袋往他肩头一砸:“哦,那看来是像孟太傅。”

叶晚秋低低咳嗽了一声,某些人为了甩锅养儿子的功劳都不认了。

山林如涛,树叶沙沙作响。

银环望着夕阳没落,低声问道:“枫叶儿,你有什么愿望么?关于来生,你有没有什么期望?”

他怀揣着小小的心思,按捺着尽要脱口的来生之约,故意问他。

霞光绚丽,片刻变幻,光落下来,瞧着便暖。

叶晚秋怔忪片刻,他眼睫一颤:“来生……如何问到来生去?”

“随便问问么。”银环藏住心虚,“反正有没有来生不到死后谁也不知道。你说说看,你想要怎样的下辈子。”

叶晚秋浅浅笑了,陪他天马行空,认真答道:“最简单最普通就很好。我想做人世间最寻常的男人,娶一位温婉贤淑的妻子,生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生安稳。你呢?”

银环愣了,叶晚秋期望的来生里,没有他。银环有些迷茫,他想不明白他的枫叶儿这样喜欢他,他们渡过漫长一生,至今不曾放开手。为什么他的来生里想要娶一个姑娘。

“我……”我想要你。

来生,未来,生生世世,我都想要你,想要你如今生一般守着我护着我爱着我一个人。

银环顿了顿,轻声道,“……来生我想遇见一个爱我的人,而我也爱他。”

相爱么。

叶晚秋垂下眼眸,他将银环的指尖握进掌心,颔首:“会有的。”

会有么。我怎么觉得,不会有了。

银环含糊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星辰闪烁,他们牵着马披着满身星辉往山下走。

叶晚秋将浮霜挂到马上,空出手来拉银环:“怎么不说话?”

他总是能够很及时的瞧出银环高兴或者不高兴。

银环偏头对着他笑:“枫叶儿,你似乎从来没说过你有多爱我。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叶晚秋心下一颤,这样的问题。

“我爱你。”叶晚秋握紧银环的手,他垂着目光,耳根处似是红了。时光一下子被拉回许多年前,他似乎还是那个爱而不自知,只小心翼翼护着他的心上人的白衣剑客。他轻声道,“这世上唯有你最重。”

枯叶踩碎在脚下,银环又高兴起来,他想不通为什么叶晚秋的来生没有他,可分明他的枫叶儿确确实实爱了他一生。他信他的,信他所爱,信他不负。

那便不想了,总归,当他们走到尽头时,他朝他的枫叶儿伸出手,枫叶儿还会不理他不成。

于是他兴致勃勃同叶晚秋讨论起要给家里的孩子们带什么礼物回家,过年又要做些什么好吃的。叶晚秋顺着他说话,他总是愿意让着他的。

阔别京都许久,叶晚秋与银环回家时,叶府站了一排人来迎,叶遥与牵着孩子的妻子站在最前头。银环与叶晚秋一下马,叶遥便迎上来叫爹娘,叶冯氏也跟着,小孩子被叶晚秋抱起来,他也不认生,叫爷爷奶奶。

叶晚秋倒是高兴,眼睛都是亮的,瞧着小孙子的目光感慨又温柔。银环捂住脸,一把呼开傻乐呵的叶遥往家里走,叶晚秋将小孙子往叶遥怀里一塞拉住银环的手陪他往家走,仆人门往两边推开喊老爷夫人。

都是听乐习惯了的称呼,可银环跨过门槛时鬼使神差望了一眼叶晚秋,叶晚秋神色温和,瞧起来轻松又开怀。银环突然想到他说来生他想做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娶一位妻子,生活泼可爱的孩子。

银环忽而茫然,他愣愣的想,有多久,他有多久没有换上男装。明明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他只求自己高兴,好看就行。从什么时候起,他刻意避开,一步一步退让,成了现在这样。

银环呆呆的想着,脚磕上门槛差些整个人扑到地上去,还好叶晚秋揽住了他,一群人担忧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他怎么了,可伤着了。银环只望着地面,慢慢抱住叶晚秋:“枫叶儿,我好像有些累,有些头疼。”

叶晚秋连忙将他抱起来:“累了就睡会儿。满满去找大夫来。”

银环靠在叶晚秋的怀里,听见叶遥立刻答应去了,叶冯氏将孩子交给奶娘,说是去厨房做汤。下人都忙了起来,而叶晚秋抱着他大步往房里走。

这些年大毛病没有,也就偶尔得个风寒,很快便会好。

他病的时候叶晚秋便会陪着他,哄他喝药,喂他吃糖,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念书给他听。他很轻易便能瞧见叶晚秋眼中的温柔爱意,他一直很清楚这个人是爱着他的。叶晚秋说不骗他,于是一生都不会同他说谎话。信任这种东西日积月累一点点搭建,结果坍塌的时候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银环觉得很累很累,疲惫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来不及抵抗,就被淹没了。

他很是想不通,他的枫叶儿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呀,这个人从来不曾要过什么,他从不曾问,银环啊,你可喜欢我,可爱过我。

那年他问他,嫁给他好不好。他下意识拒绝,而叶晚秋什么也没有问,便轻轻放过了。他的枫叶儿那样好,却从来不曾在意他的过去,从来不曾问过他一句爱或不爱。

这些年他要了什么呢,是了,他要一句夫人,一个孩子,一声娘。除此以外他再没从银环身上索要什么。

而他呢,他在枫叶儿身上索求爱,独一无二的喜爱,毫无底线的宠爱。是呀,银环,莫不是这些年你被所谓岁月静好迷了眼睛,你当年选择他,不就是因为他爱你么。你要的也不过是他爱你。枫叶儿一直做的很好。

可似乎,似乎他的爱也很奇怪。

他对你好,好像不单单是因为他爱你。

银环推开窗,窗外一枝梅树的枝丫横斜过来。叶晚秋端着药进来,将药放下后要去关窗:“天冷,病还没好,别又着凉了。”

银环顺从的让了让,看着叶晚秋皱着眉关窗。他笑着揉了揉叶晚秋的眉心:“总呆在屋子里好闷的。我看外头那棵梅花树长花苞了。”

“那等开花了我再带你去看。”叶晚秋揽过他,“先喝药吧。满满给你买了蜜饯,说是排了好久的队。”

银环捧着药碗一口闷了,叶晚秋喂了他一颗蜜饯,银环含着,皱着脸道:“好甜,牙都疼了。满满不是说再叫小名儿要急的么,你总当他面喊。”

叶晚秋笑了,慢慢顺着他的发:“叫他急吧。总归有他妻子哄着。”

银环把玩着叶晚秋的手,没再说话。没一会儿药效上来,他打了个哈欠,靠着叶晚秋又睡了过去。

叶晚秋垂眸望着他,认认真真望了许久,担忧与爱意满溢出来,眉头却越蹙越紧。

银环这一次病得太久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宫中的御医都被请来,却也说是普通风寒,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养得慢些。银环自己也说不碍事,可如果不碍事,为什么就是好不了呢。

夜里银环又烧了一次,到天明才慢慢退了烧。叶晚秋握着银环的手寸步不敢离。

银环醒过来,恍惚发现他的枫叶儿又长了许多白头发,真是头疼。

叶晚秋扶他靠坐起来,喝粥吃药,银环吃了,还有心情哄叶晚秋也跟着吃些。

叶晚秋见他笑,也拿他没办法,只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自背后抱着他,轻声说:“你乖些吧。快些好起来。年三十的时候我们出门放鞭炮玩儿,永安城的花灯好些年没瞧了,今年猜灯谜我再给猜个第一回来。好不好?”

银环靠着他,张了张口,声音低哑:“好啊。我要永安城最大最亮的那一盏花灯。”

人都糊涂了一辈子了,怎么乍然就醒了呢。枫叶儿,我这性子太过较真,要清清楚楚,要明明白白。我就想啊,你到底要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呢。

“枫叶儿。”

“嗯?”叶晚秋低声答应。

银环侧身望他:“你累不累?”

叶晚秋摇了摇头。

“抱着我,不累么?”

叶晚秋将脸贴在他的发上,温声道:“不累。抱着你才不累。”

银环声音很轻:“这些年朝廷上的事情费心又费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真不累啊?”

叶晚秋笑了笑:“抱着你就真的都不累了。”

银环也笑了:“那我跟你说一件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