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姚奶妈腆出牙肉一喝,手一撩,迅若闪电地将一对彤珠坠由青田的耳垂生扯而下。
粉嫩的皮肉立即豁开了血口,血滴断续着垂落。青田狠狠地鼓起了腮角,但却仍没有发出半丝声气。她走一步上前,俯身抱起了椅上在御的尸身。
姚奶妈手一扎,揿住她的肩,“放下。”
青田的喉管缩紧了,人在原地立定,闭住眼短促地呼吸了两声,“它是我的。”
“嗬,你的?除了你自个这身臊哄哄的臭皮囊,这园子里再没什么是你的了。放下。”
青田偏过脸,第二次同姚奶妈对视,眼神里充满了雍容的憎恶,“它是我的。”
言毕,即调目前行。
后头的姚奶妈呆一呆,哇啦喊起来:“拿住!夺下她手里的东西,一根毫毛也不许她带走!”
候命的几名婆子早就撩衣备战,这一下如闻纶音,群扑上前,撕臂的撕臂,扯发的扯发。青田咬着牙,满面血红,额角绷出了两排横筋,死命护紧了在御。但终不敌夹攻的蛮力,弓腰坐倒,两弯细肩被朝后反架住,眼张张地看着个婆子倒提起已僵直的在御的尾,一把抡去了墙沿。猫儿
的脑壳摔裂,酱黑色的凝血一点点一片片,随一阵金铃的碎响,污了一尘不染的白毫。
残月半勾,勾前有几痕苍枝撇捺。枝头骤一阵宿鸟乍飞,统统被窗内所传出的撼动心魄的女人的哭喊惊上了远天。
扑碌碌一阵,不知是同一群,还是另一群鸟儿栖落在拂檐的松枝上。檐下的灯火光芒寂寂,似一些窥探的眼,闪烁着凝望王妃香寿。
今夜她不用哭、不用闹、不用要生要死,她的夫君已自己乖乖回到了府邸,一声不响地在房间静坐了整整半个时辰。香寿忖度再三,终归是推门而入,门开的一霎,她明显观察到齐奢的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屋中宝鸭不温、银无焰。香寿拜一拜,走去他所坐的青金瑞兽雕椅前,“王爷,奴婢斗胆,替您处置了段氏。”
齐奢勾着头窝着肩,两手垂在膝空处缩坐着,听了这话,慢悠悠地抬起脸,脸上已是一大片的惨无人色,鼻翼两边的肌肉向下牵掣着,瞪直的眼中有后缩的怔怖和前逼的盛怒逆向而行,更显慑人。
香寿控制住惊呵的颤抖,清了清嗓子道:“王爷已下令惩治了奸夫,却对段氏只字不提。她身罹重罪,照规矩该当施以剜除子宫的幽闭之刑,再行处死,即便王爷格外加恩,也不脱悬梁、服毒两条路。但奴婢想,王爷对段氏的恩宠是没有过先例的,就算段氏人糊涂,有负王爷的一片苦心,王爷也必不忍依律严办。可不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搁在那里,毕竟不是个法子。既然这件事总是因奴婢留宿王爷而起,就当是奴婢替段氏分担罪过,法外开恩,逾例保全。奴婢已命人将她秘密送往扬州梳月庵,自后青灯古佛一了残生罢了。”香寿双膝跪地,往地上碰了个头,“奴婢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
听毕,齐奢暴色渐敛,进而就庆幸身边有香寿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好帮手把他从现实的困局中救出,现在,他可以缩回到洞穴里意无二用地舔舐伤口。带有着虚脱的感激,他略略一扬头,“起来。”接着冲香寿抽搐了一下嘴角,“你是王妃的身份,不用老‘奴婢’‘奴婢’的。我也乏了,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唉,奴婢——?我替王爷铺床。”香寿三五步就去到床边,又利索、又细整地置好了被褥,再侍候着齐奢解衣就枕,取两块香饼焚上,熄灯灭烛,潜声告退。
齐奢在床内闭起双眼,并希望,永不用再睁开。
待香寿退回自个的寝殿,姚奶妈早已恭候多时。一厢冲茶,一厢大肆抱怨:“娘娘你啥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
香寿狠命一跺脚,“背着我做出这么大事情来,我还没罚你,你倒还敢说嘴?”
“罚我?”姚奶妈咧嘴一笑,捧上茶杯来,“要不是我,王爷能痛痛快快地就打发了那耗子精?依我的想头,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免得日后麻烦。”
香寿一捶桌面起立,把手直指来姚奶妈的鼻子上,“我警告你,你不许再碰那段氏!你才没见王爷的脸色,倘若段氏真在我手里出了事,我瞧我也……”她发了一会子怔,终究是摇摇头,重新又软腰坐倒,“奶妈,我劝你安生些吧,你忘了我当年为什么失宠了?”
这一句倒碰到了姚奶妈的痛处,遂服软地瘪起嘴,“好吧,那就让那耗子精平平安安地到扬州当她的姑子去吧,从今后再没人敢欺负我们娘娘了。”
瞅着满眼慈爱的奶妈,香寿无可奈何一叹。她清楚,她已被这婆子绑架着重蹈覆辙,再犯一次她人生中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大错。但她甘愿铤而走险,因这绑匪是仅有的爱她的人,其绑架也仅仅是为了令她重获她久已丧失的一份爱。
而无论谁,但凡能亲眼目睹这一张绝美的容颜,就绝不会责备香寿讨要爱的盲目,反而会责备那些不给她爱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