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祯跪坐在陆姜氏的脚边,伸手轻轻摇晃着她的膝头,亮起的眼眸里盛满了期盼。
“阿言表哥都要娶娘子了,您就准我回去看一眼罢,您也知道,小时候在扬州的族学里,我与阿言表哥是最玩得来的。”
陆姜氏坐在梨木凳上,双腿被小姑娘摇得左右摆晃,面上的神情却是不为所动。
陆宜祯心念微转,又道:“还有祖母,阿娘,祖母在信里不是也说了吗?我从九岁离开扬州,一下子过去了六年,她都没能亲眼瞧见我长成大姑娘的样子,现在很是想念我呢!您就许我回扬州看看祖母罢,阿娘……”
陆姜氏叹了口气,支着腮,垂眼看向自己膝上,已出落得灵俏动人的姑娘,语气深沉。
“祯儿,你与我说实话,你当真只是想去扬州看你外祖母和表兄?”
陆宜祯被问得心头一跳,下意识便垂下了脑袋。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抬头,迎上陆姜氏深色的眼睛,咬了咬唇:“我,我想见意哥哥。”
声音细弱,夹着惶然、小心、与试探,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赧意。
陆夫人看得心中既闷又疼。
她把小姑娘从地板上牵了起来,令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小姑娘显然是紧张极了,目不转睛地端量着自家阿娘的脸色,怯怯地,但又在那之中含着坚定。
“祯儿,我并不是想要责怪你。”
陆姜氏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现在所体会到的许多事,阿娘也曾经都体会过。只是,你要晓得,在这人情世俗里,女子先喜欢上男子,着实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
小姑娘略微吃惊地望着她,眼底神情懵懂又干净。
“旁人的眼色,自己心里的曲折,还有你所喜欢那人的想法、家世,都无一不是你要独自去斟酌、面对的。而且就算这些都一一熬过了,还有很多琐事磋磨着你。”
“就如我与你爹爹。我初初见他时,只以为他是个无瑕君子,可真正同他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他浑身也都是毛病。譬如健忘,忙起来不仅不顾仪表,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了;又譬如他睡觉时很不老实,经常蹬被子……与我最初在脑子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吓唬你。倘若你在明白这些以后,仍旧认为这样做值得,那我也再没有道理阻拦你。”
“只是我做为一个母亲,总还是希望能有个懂得疼人的小公子对我家祯儿好,叫她每时每刻都能被人捧在手心里,而不是放任你去磕磕碰碰,这会令我很不忍心。”
这一番长长的话使得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过了很久,陆宜祯终于轻轻地呼出了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澄明。
“我知道了,谢谢阿娘。”
她的声音不大,在封闭的房间里却字句清晰。
“但我还是想去奉山。”
陆夫人眼中有些微的异色,很快又被释然所取代:
“你既做好了决定,我也不会硬是拦着你。不过祯儿,今日你需与我约法三章。”
“好,我都听阿娘的。”
陆夫人点点头,说道:“第一,不许在奉山留太久,书院里毕竟全是男学生,即使隋家老太太也小住在那里,你一个姑娘家总是不方便。你算好时间,在你阿言表哥成婚前,需得到扬州去。”
从京城到奉山大约半月车马路程,从奉山到扬州又需三日,表哥的婚期在两月之后,这样一算,她至多只能在奉山呆一个月。
不过这也足够了。
“嗯,我会记得的。”
“第二,要时刻留心自己的安全。不许与别人、尤其是男子在外头过夜。”
“……”
小姑娘也不知因言想到了什么,脸颊难以自抑地染上红晕,目光也变得飘飘忽忽地,根本不敢再直视人了。
“第三。”陆夫人继续道,“假如,假如说你在奉山那边遇上了难过的事,不必犹豫,回家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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