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惊懒十四(2 / 2)

竹马为夫 一杯春 9301 字 4个月前

清俊温雅的少年注视着她。

“祯儿妹妹之于我,与他们不一样。”

……

大赵皇宫。

成德海把请来的隋小世子引到了文德殿后的阁楼。

此处寻常是帝王休憩之所,典雅别致、明亮通透,也不会太过吵闹。

阁内的大赵皇帝正在烹茶。

白袅袅的水雾升腾缭绕,将少帝那张轮廓俊逸的面庞都模糊氤氲了几分。

听得成德海禀报的声音,少帝眼皮轻轻一抬,把聒噪的老公公召到了身后来站着,随即望向阁楼门口逆光而立的白衣少年:

“来了,进来罢。”

隋意不疾不徐地行至茶几跟前半丈处,作揖道:

“臣拜见官家。”

“我记得以前你我一同读书时,你唤我唤的是‘表兄’。”

“表兄。”隋意浅笑道,“人总要长大的。”

少帝不可置否,斟了杯热茶,推至对面:“坐。”

隋意屈腿坐到蒲团上,执起杯盏。

“这是今年南方新献上来的贡茶,唤作‘胜雪’,滋味甚佳,应当合表弟的口味。”

隋意小啜一口,应道:“果真纯正细腻,有回甘之味。此茶可是产自建州?”

“正是。”少帝道,“也不知我这煮茶的手艺,表弟给评个几等?”

“表兄的茶,自然是甲等的。”

少帝嗤笑一声,仿佛不太认同。

“想我这手烹茶的技艺,还是沾了表弟的光,从表舅母处学来的。当年表舅母一手煮茶分茶的本事,可是名震京都,如今我这手艺,比起表舅母,恐怕还不足十一。”

隋意端着手中茶盏,亦笑了笑:“先母若是能听到这番话,必定心下欢喜。”

“……阿意。”

年轻的帝王凝肃了眸色,望着对桌的少年:

“六年前,表舅母突然过身,又恰逢先皇病危,朝野上下一片暗流涌动,我身为先皇幼子,自顾不暇,不得已与你断了来往。待位置稳固后,我着人一打探,只听说你生了怪病,被王家人接去了兖州,后又被山匪劫走。”

“又听说你被救回来后,将养了几个月,怪病倒是全好了,可性子也散漫了许多,好似十岁前与我斗文斗武的天纵禀赋全数不见了一般。”

“前些年我也曾着人暗中查过表舅母身亡一事,但回来的几拨人皆道此案并没有疑怪之处,我便打消了心思,只当你是突逢变故,转了性子。可如今一看,却全然不是这样。”

“阿意……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隋意垂眸,浪了浪瓷盏。

洁白如玉的手指搭在白瓷边缘,竟分不清哪个更夺目些。

他没有说话,少帝也不恼。

“也罢,我改换个问法——”

“经此之后,你欲成何事?”

隋意终于抬起了桃花眸,他轻轻地放下瓷茶盏,与轻忽温和的语气毫不相称地,说道:

“自然是让有罪之人自噬其身,万劫不复。”

少帝眼泛笑意。

“睚眦必报,与我所料不差。”

“与表兄的肚量比起来,我自认是不如的。”

这话褒讽意味不明,少帝摸了摸耳朵,大度道:“我就当你是夸我好了。”

他整了整袍摆,站起身,负手走到了敞开的窗子边。

正值日头猛烈,窗外的树石也被晴色切割成了分明的光影两面。

“阿意,我这次抓不到那幕后之人,你说是不是?”

“是。”隋意慢条斯理地给杯中添了点茶,“平州与京城的距离便是一个极好的缓冲。若我是他,早会留好后手,在官府到来之前灭了冯家满门。”

少帝倏地转回身:“你知道他是谁了?”

隋意啖口茶,回视窗前人:“若我猜的不错,官家今后,该小心北方。”

“北方……”

少帝沉吟须臾,眉心骤然一跳,冷冷笑了声:“原来如此。”

“官家勿急,对付这种摸不着尾巴的泥鳅,我可是有经验得很。”雅坐于蒲团上的少年笑道,“你只需要织出一个套子来,再沿途藏几粒饵食,越是狡猾的泥鳅便越容易上钩,无非多耗些时间。”

“我记得鱼饵是明晃晃地挂在钩子上的,为何到了泥鳅这里,饵食却要藏起来?”

“官家可曾听过一个道理?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只对自己亲手找到的东西深信不疑。”

少帝默了默,叹道:“阿意的心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黑。”

“与表兄比起来,我自认是不如的。”

“……我就当你是夸我好了。”

隋意:“我以为官家今日召我,为的不仅仅只是这件事。”

“不错,我确实还有一事想要交付与你。”少帝被戳破意图,也并不掩盖,转头吩咐,“成德海,将东西取来。”

成德海应声退下去。

少了一人,阁内更显空荡。

少帝双手后撑窗沿,望着茶几边悠闲品茶的少年,道:“想必你还记得,三年前,我曾请奉山书院的冯老先生入过京,你可知是为的什么?”

也不要回答:“太.祖时,朝廷曾设血滴子以处置暗地阴私,虽说积怨深重,但其中亦有可取之处。我欲借鉴血滴子,将刑狱与督察之务合为典察司,但如你所知,有关血滴子的记载皆被焚毁,纵是我这大赵官家,也只能搜集到一点零星消息,总是不如亲历之人的。”

“官家是说……”

“那奉山书院的冯老先生,冯获,便是当年血滴子中的天字绣衣使。呵,极有意思是不是?谁人能想到,这满腹经纶、满嘴仁义的当世大儒,曾经也是满手鲜血的人屠呢?”

隋意:“官家没能留下他。”

少帝颔首:“是,我留不下他。三年前他对我说,我欲立典察司,这想法很好,只是,还少了最关键的一环——那便是寻到执掌典察司之人。这柄剑太过锋利,需要合适的人来为我握住,否则只会招致如太.祖年间那样的无穷祸患。如今我见着你,便省得了,他这话并不错。”

“血滴子也曾是一柄利剑,可它如今散在天下各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成为对付我、对付大赵的工具。这回案子,你也瞧见了,那几条地道的手笔。”

“昨夜我思来想去,觉着与其如此,不如我先发制人,绝了那些阴沟老鼠的心思才好。”

适时,去而复返的成德海敲门而入。

几本薄薄的册子被放置在隋意面前的茶几之上,页边发卷。

“这些,便是我这几年找到的所有关于血滴子的记录。”

“阿意,替我去奉山罢。”

“我赠你一柄剑,从今往后,你可以用它来护住你所在意的事物,亦护住我这大赵河山。”

……

承天门边。

宁嘉轻摇着手中的绫罗小扇,百无聊赖间,不由得抬起鞋尖磨起了脚下的石板地。

似乎是因为长久的等待,她的额际已布了些细细的汗珠。

忽地,身旁望风的女使摇了摇她的袖摆,低声提醒:“县主,来了来了,我瞧见靖国公世子了!”

宁嘉当即精神一震,伸长脖子一眺,从长道尽头远远走来的清隽身影,不是她昨夜梦见的人又是谁?

回想起晨间冷汗沾衣的情景,宁嘉既觉恍惚,又觉有几分隐秘的局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石狮子后显出身形,朝远处走来的少年遥遥地俯了一身。

小世子脚步微顿,最后停在了她身前一丈的地方。

“县主?”

嗓音温润有礼,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好似化雪时的清泉。

但宁嘉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

她从小世子俊俏的面容上收回复杂目光,挥手屏退了身后的女使,又望向送人出宫的成德海。

“成公公,可否让我单独与世子说几句话?”

成德海笑意不改:“这种事,老奴可做不了主。”

她偏头又看向能做主的人,而小世子只是笑了笑,露出唇角梨涡。

“就在此处说罢,没什么好避讳成公公的。何况我一介外男,若是叫县主落了旁人口实便不好了。”

话里行间竟全像是在为她考虑。

宁嘉抿抿唇,杵在原地,半晌,从喉中轻轻吐出一句:“那日的事,多谢。”

小世子状似不解:“县主谢我做什么?”

宁嘉便猛然记起来昨日夜里在文德殿中、她那位皇帝小叔告诫过她的话。

“没什么。”她飞快地说完,让开了路,“世子请罢。”

少年向她颔首。

“那就告辞了。”

……

榆林巷,靖国公府。

“你们当真是好得很哪,丢人都丢到宫里头去了。”

隋老太太把手上的梨木拐杖往地板一拄,发出“咚”的一声。

靖国公眼皮一跳,忙忙躬下腰杆:“母亲息怒,此事怪儿子思虑不周。实在是当时情况突然,没考虑到还有外人在场,儿子今后一定不再莽撞行事。”

隋燕氏立即抬首道:“母亲,此事我也有错,要是我能早点儿劝住公爷,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母亲若要罚,便连我一起罚了罢。”

隋老太太冷冷笑了:“罚?我可不敢罚你们。我一身老骨头,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府中主事的呢?指不定你们还要在背后偷偷骂我,这老婆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哪,半只脚入土的人了,还要来掺和前厅的事。”

靖国公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儿子不敢!”

隋燕氏自知没有说话的份,亦赶紧跟着跪下了,慌乱中还不忘搀了搀身旁腰腿不好的公爷,看得座上的隋老太太又是心头一阵冷怒。

端起手边茶盏抿了口淡茶,勉强压下不快,老太太方缓缓开口。

“你到底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我也不想追究。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本不该插手你们前厅后院之事,但这回,事情既传到了外头去,有损我隋家的颜面,我便是豁出了这张老脸,也要与你们说道说道。”

“儿子恭听母亲教诲。”

“公爷,你也是做家主的人了,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我打从你年幼时,便日日教导,可你这年纪越长,倒越像是活回去了。”

“儿子惭愧。”

“行了,你不用同我惭愧,心里有数便好。”老太太扶着拐杖站了起来,“我今日要你记得的,不只是这个——”

“我且问你,意哥儿是什么身份?”

似是被这问题问蒙了头,靖国公望了老太太一眼,斟酌道:

“大郎他,自然是我公爵府的世子。”

“错了!你错了!”

隋老太太悲怒地连拄了几下拐杖。

“意哥儿他是世子也好、是国子监的学生也好,是什么都好,可在这一切之前,他首先是你的孩子!”

“可你呢?身为一个父亲,不顾旁人眼色,处处给他难堪,你不信任他、怀疑他、诘难于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他不说,可我都替他记着。”

靖国公忍不住辩驳:“母亲,是大郎他平日里总没个正行,这无怪我有时候会误会他。”

隋老太太冷哼了声。

“你扪心自问,此言当真?”

“且不说意哥儿从前是如何的聪慧识礼,你一样对他冷眼相待;就是平日里茂哥儿犯了浑,你也是宽和大度得很,怎么一换成意哥儿做了同样的事,就立刻成他的不是了呢?”

“公爷,你且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意哥儿他从始至终,可有做过分外出格的恶事?隔壁陆家人与意哥儿亲近,难不成是没有道理的?”

靖国公垂着头,久久不言。

一旁的隋燕氏捏着袖子,瞟了眼周围嬷嬷们和老太太的脸色,缓缓开口:“母亲,我们都知道的,意哥儿是个好孩子……”

“你住嘴!”

隋老太太厉声喝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也算是宫里头长大的,什么腌臜伎俩没见过,你那套手段,少拿到我跟前来糊弄。”

隋燕氏往后缩了缩身子。

一直默默不吭声的靖国公,这时候伸手扶住她,皱眉道:“母亲,您误会兰儿了。都是儿子的错,可兰儿她待大郎,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您因此责骂她,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隋燕氏焦急得欲扒开他的手:“你少说几句,公爷。”

“真是好一个鹣鲽情深,倒是我老婆子不识趣,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老太太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捂着心脏顺了好几口气,被嬷嬷扶到椅子上坐了几息,才将将缓过来。

“好啊,你既觉得我是心存偏见,我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

“只是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意哥儿他是这公爵府的世子一日,便享有尊荣一日。你们既不愿费心思在他身上,便安安分分地做块石头,不要筑起高墙,阻拦别个待他好。”

“那陆家的小姑娘,我老婆子喜欢。”

“你们可听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把更新扔存稿箱之后忘说了,19-21号这三天在v章留评的都有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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