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那个李雍在开封府打官司的时候,可能还得到过很多‘有良心’的官吏的帮助、指点和同情。
韩绛就眯起了眼睛。
这个时候,倘若外廷的宰执们,连宫里面的事情都不能及时掌握的话。
所有人都得随时准备应付别人的攻击,也都在随时准备给别人挖坑。
韩绛咳嗦了一声,这些人立刻停下动作,恭恭敬敬的拱手而拜:“下吏等拜见相公。”
因为这是在取信于外廷。
在这里有着十几个吏员,正在清点、整理相关文牍。
这种事情,大家伙又不是没做过!
就算是在现在的都堂上,也有着杂流出身的高级官员。
你们行不行?
不行就换人,让真正的国家贤能、社稷大臣来辅佐君父!
特别是现在这种少主在朝,两宫听政的特殊局面下。
那就说明他的财产,远多于三千贯。
这种事情,一般多见于地方军州的争产案。
小弟捅出来的篓子,没有擦干净的屁股。
所以,现在对大宋的文臣们来说,是最幸福的时光。
宫里面如今也不会干涉内廷和外廷之间的这种往来。
庆历新政,不就是因为一桩小小的,甚至都不能称为弊案的宰相家衙内倒卖废纸,然后拿着钱去吃花酒的案子被王拱辰捅出来,最终以点破面,全面崩盘的吗?
“老夫正想看看……”
在大宋这种体制下,官员不结党,就没办法做事。
自然,他不会留下把柄给人抓。
第二,则是那个李雍到底是在入京前,就已经被人看上了,他是特意入京来当这个过河卒的?还是他是在汴京城,被人发掘出来,选中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
可现在,韩绛一张嘴,就要把这个最肥的位置拿走。
穷措大的眼睛,素来只有钱眼大。
大量过去属于天子的权柄,现在落到了宰执手里,东西两府权柄大涨!
这就太棒了。
而苏颂就是这种情况下,韩绛最好的人选。
不要看文官们天天骂内臣,动辄就重拳出击,拿几个倒霉的内臣开刀,以宣示自己的地位。
在这种事情上,他是转不了弯的。
但理解归理解,想要他出手帮忙,把这个事情尽可能的平息下去。
“这事情背后,要没有内幕,老夫不信!”
韩绛点点头,接过来,转身就走。
在大宋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官场。
吕公著本来是想让范纯仁或者吕大防去做这个户部尚书的。
因为他很清楚,韩绛这个老货,肯定是来宰他的。
他甚至纠正过好多类似的案件,因此得到了不少苦主的拥戴。
所以啊,他一看卷宗,再看口供。
都会出来搞风搞雨的。
要不是被告是官员,而且被告的儿子还在都堂当官。
就算有那等小人,也只是一小撮!
韩绛还礼,也眯着眼睛,笑着道:“不过是些小儿辈的告身、脚色以及堂薄!”
不然,可能现在汴京城里,就有一大堆人在日思夜想着,怎么让两宫撤帘,回到大内安享晚年了。
所以啊。
他手上的这些东西,就是一种威慑。
地方上的胥吏和官员们,最喜欢的就是争产的案子了。
但韩绛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那味就窜到了他鼻子里了。
很快,韩绛点名要的告身、堂薄、脚色就都被取来,并恭敬的上呈到韩绛手中。
甚至联起手来,一起斗都堂的宰执。
都堂上的宰执,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这样,他们也就不配当宰执了。
吕公著眼睛顿时咪起来,他笑呵呵的上前,行了一礼然后明知故问:“左揆手中怎拿着这许多告身?”
同时让心腹,看紧了閤门、回廊,确保没有人能窥探这个令厅里的动静。
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自然,他被盯上很合理。
赵煦还没有搞清楚两个问题。
不然,光这一点,苏颂就要招惹不知道多少敌视和嫉妒。
不夸张的说,谁控制了户部,谁就握住了大宋的钱袋子。
相反,他会重新部署、调整。
而且,不同级别的官员告身、脚色,所用的纸张颜色、规格、数量都不相同。
韩绛手里,那么厚的绫纸。
他现在,只想着,保住他的政绩和身后名。
他们是故意在拉长官司,故意在拖着这个案子。
帝党势大!
另一方面,天子虽然年少,可在心智和能力上,却不是个少年人。
“不对啊!”
地方官们一会判原告赢,一会又判被告赢。
这也是现在特殊情况下的特殊格局所导致的。
还是别了吧!
司马光今天,已经再次告病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都可以积累资序,未来拜任执政的可能性就大增。
可问题在于,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他这么厉害了。
没办法,太显眼了!
吕公著听着,叹了口气,然后亲自走到自己的令厅门口,将大门关起来,门窗紧锁。
当韩绛踱到吕公著的令厅时,吕公著已经煮好了茶汤,同时屏退了左右,在等着他了。
但也被视作官。
他扬了扬自己手里,那加起来快有一两寸厚的文书:“彼辈是否存在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不出来收拾,他不去擦干净,谁去?
司马光吗?
他嘴角微微翘起,在心中说道:“确实很有趣,不是吗?”
尤其是那些专业性质很强的职位,历代都是选用杂流出身的敏锐精明之士出任。
这李雍既拿得出三千贯这样的巨资给自己买官,还敢进京告御状。
再小的事情,一旦公开了,放到阳光下,都可能酿成灾难。
所以,韩绛抬起头,看向吕公著,开始开出自己的条件。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雍这個案子还挺有意思的。
然后静静等着吕晦叔,替他亲手舀好一碗茶汤,端到他面前。
两位宰相,更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那些想做的事情。
他这才回过头,坐到上首,和韩绛交底。
结党啊!
这是官员碰都不能碰的红线,也是广泛存在的事情。
韩绛咧嘴一笑:“他们是否结党?”
他怎会为了几千贯不一定到手的钱财,自毁名声?
这里面,必然藏着东西。
不然,外廷的宰执,就会疑神疑鬼了。
但问题是——苏颂什么时候,靠拢了韩绛?
他不是当今官家信重的老臣之一吗?
为了他可以担任提举开封府府界诸县镇公事,官家甚至开了先例——特旨拜之,典、仪比同拜端明(其实就是比视执政,就差没给清凉伞了)。
特别是蔡确,指不定会说些什么样的阴阳怪气的话。
目的就是要榨干李雍的财产。
当然了,只是他所知道的事情。
关系着,这朝堂上有没有野心家!
若是前者……
可要是结党了,就等于留下了一个把柄。
都堂吏员,虽只是吏。
但大宋也不是没有从杂流杀进待制级别的先例。
特别是当看到宫中消息,明确提到了——太后怒,欲招宰执,却被太皇太后所阻的时候。
“此案的细节,若是被完整的记录下来,并流传到后世,那么,单就第一阶段的案子来说,简直就是一部形象的大宋时代官府压榨富商行径的教科书!”
吕公著相信,韩绛肯定也不希望,看到那些家伙,踩着大家回来的。
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都是——天子应该赶快亲政!
也就是那位官家,从未表露过想要亲政的意思。
韩绛笑起来:“吕晦叔,想找老夫勾兑?”
这个是肯定的,不拿几个闯祸的家伙出来祭旗,这事情也收不了场。
吕公著微笑着看向那些文书,道:“左揆想知道些什么?”
熊本加龙图阁学士或天章阁待制后,等到下半年就可以回朝了,他的资序和级别也都够格了。
最终什么也剩不下。
苏颂,勉强可以接受吧。
那就不好了。
上面随时都可以拿着这个把柄,拿捏大臣,甚至问罪大臣。
表明宫中没有隐私!
第一:胡及怎么会这么蠢?
而且,司马光的性格太刚强了。
这样,就算子孙不成器,余荫也足以庇其富贵一朝——都躺着吃福利就好了。
而且,只要做得好,是可以被外放地方军州为官的。
内廷和外廷的往来,正在日渐亲密。
这老狐狸的杀手本能被唤醒。
韩绛搓了搓手,感觉这个事情,很有问题。
吕公著的脸色,顿时剧变。
老人、循吏、稳重,同时也喜欢和稀泥。
苏颂在朝中,至少可以确保他致仕后,大体政策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