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对海贼道谢的人还真是罕见啊!她道完谢就轮到你了吗?”气吞山河的王者猝不及防地嗤笑出声,那眼神,那姿态,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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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为何能够同时存在清洁和不良两种质感,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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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女生道歉的海贼也快灭绝了啊!”年长者明察秋毫的眼睛略微眯起,活像一只狡猾奸诈的老狐狸,稍后估计是觉得顶嘴的态度不礼貌,又恭维地补充道:“不管过程残忍与否,还是要感谢您的出手;蓝多里的治安时坏时好,举目无亲的丫头很难自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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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部的笑容宛若历经退潮的沙石般沉重僵硬,双手交叠在鼻唇沟前针砭时弊,“有些结论只靠主观推测难免局限,别忘了我是比他恶劣百倍的海贼,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没有悠哉到真的不远万里到此一游。我想,你多半懂得它的含金量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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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利心如明镜却懒得纠缠不休,憨厚发福的身躯钻进厨房,为他端来几道看相满分的菜肴,“食物只有进入人的肠胃中才算功德圆满,这是宾客们先前点的美食,费尽心思做好却没机会给他们享用。我就不介绍菜名了,全部是我的拿手好菜,还热乎着呢,请笑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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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年轻男子的语气挟带着夜风一般的疏离,窗外斑驳的阳光跳跃在他的颧骨上,似碎汞般炫目。淡泊的忧愁自眼里敛声息语蔓延,犹如一层缥缈的雾气,“看不出来哦,你口中不起眼的小店还真是卧虎藏龙呐,尽管从你的不凡谈吐中也能端倪得出一些蛛丝马迹。”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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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一杯美酒喝完后转身远观门外,须臾便摆出心有旁骛若有所思的架势,猎奇心使然的厨师精明世故地试探道:“您不开心吗?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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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件琐事。” 骨节分明的手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板,男人深邃的目光望着少女扬长而去的方向,“几年前双亲被海贼屠杀致亡,家乡还被洗劫一空的可怜虫,碰巧我也认识一个,也不晓得她过得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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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竭的女孩停下步伐才惊觉自己跑到了贫民窟附近,每当黑幕降临歌舞升平时,这片荒地的夜空寻觅不到半点星光,除却少数蜷缩在角落的乞丐和翻捣垃圾箱的野畜之外,连朦胧的月色都不愿光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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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身影单薄得近乎透明,胸膛轻缓规律地起伏着,忐忑不安地注视着来时的路,可惜来时路去荒芜。映入视野的是一潭清澈见底的蔚蓝苍空,眸底隐约闪过一袭微光迷离哀殇,莫名其妙笑得淳朴而真挚,容颜却犹如寡淡的晓风残月逐渐惆怅寂寥。鬼迷心窍伸出血肉交织的素手,像是握住虚晃的救命稻草一般,指尖仿佛也被沾上遥不可及的蓝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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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卡斯·D·艾斯,三年没见了,她究竟错过了多少鹤归华表鞭辟入里的奇闻?而迄今身居白胡子海贼团队长一职的男人,想必早就时枯木逢春脱胎换骨,也想必早就将她这种不足挂齿的小配角忘得一干二净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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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款待,我要开动了!”在目不暇接的七情六欲之中,唯有食欲最为独树一帜,也最为不受控制,艾斯心急火燎尝了一口对方的手艺,“当作回礼友情提醒你一句,过会儿指不定会爆发何等骚乱,不妨老实呆在店里,别出门凑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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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惑不解的厨师欲张口询问详细的前因后果,对方却似乎没有畅所欲言的意愿,从齿缝敷衍挤出几个浑浊暧昧的字眼,故意用装傻充楞的德行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了图方便,毛手毛脚把残余的美味佳肴纷乱倒进自己的嘴里,狼吞虎咽的腮帮子瞬间鼓出两个奇形怪状的圆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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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香味俱全,我吃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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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禽兽,只要饱腹便不会对其它生物添麻烦,所以他骂约茨禽兽不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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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尚存的浓汤托在手中滚烫熨着掌纹,好像有一条热线直逼躁动的脉搏,却无法驱散心底的酸凉。极力回想记忆的残片,分明危在旦夕自顾不暇,少女赴汤蹈火的举动实在超出他的想象,重点是在他洞悉约茨的阴险意图的前一秒,对方就已经神乎其技冲到了他的身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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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敲半晌也推不出正确合理的解释,假设对方身怀绝技又深藏不露,就不会在被拐卖小组逼迫时打算咬舌自尽。何况火拳的名声响彻四海,众所周知他的肉躰被火元素融合,根本不惧怕铁质武器的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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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那位跑出去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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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惦记许久的答案后茅塞顿开,起初的惊诧转变为理所当然,脑海响起一阵炸裂轰动的嗡鸣,神色却不曾动摇分毫。发丝罩住他的半张脸,清晰的唇线染上鹅黄色壁灯光,接着积羽沉舟放下汤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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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表面云淡风轻古井不波,胸口却迸发撕裂的错觉,仿佛跃入海中溅起激烈而汹涌的雪白浪花,与他此时震荡的心绪如出一辙:人命易夺,人情易还,人心难测,人生难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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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科说得没错:这世上百分之二十的坏事是坏蛋做的,其余百分之八十是笨蛋间接造成的。哪怕他深谙对方指的是某刺客,但他自己也干了形同笨蛋的措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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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要跑路,本来重逢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不料他将海贼弑杀的本性表现在最不该表现的女孩面前,或许无形中敦促她想到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经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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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十八变,依稀记得她彼时的身子骨柔软得像一根柳条,海藻般茂盛的紫色卷发梳在脑后,焉知间隔三年对方换了造型,导致他并未第一时间认出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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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方的性格倒是跟当初一样无私,改不掉心地善良爱管闲事的毛病。从爱管闲事的角度剖析,他俩俨然都是半斤八两的同道中人,三年前她就管了他的闲事,他也管了她的闲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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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他好像搞错了吐槽点,到底是该吐槽她又不想活了,还是该吐槽他俩为何总是在险境里相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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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帘处兀自顿住脚,整个人如同浮雕般纹丝不动,毫无感情倾泻,“好奇心害死猫,切记守口如瓶,否则将身首异处。此言勉强算是恐怖分子撂下的警告,千万不要质疑它的可信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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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猿意马打道回府的途中偶遇闺房好友卡梅尔,对方的身世无异于一道未解的谜题,绝不予外人打听追究,包括弥娅也不得而知。虽然女孩对卡梅尔一无所知知之甚少,但仍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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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碰到落魄潦倒的少女后,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上帝,你衣衫褴褛的状态就像一只病恹恹的猫咪,本人专门喜欢收留迷了路的小猫小狗,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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蹑影潜踪卡梅尔的声带极其独特,宛若动听的古圩,妩媚中掺着宁静,华丽中携着朴素。流畅而不粘稠,有力又不强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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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即是缘,卡梅尔跟弥娅都是出生于东海费德巴斯的同乡,才高八斗的对方九岁就被封建迷信的村民称为妖女束之高阁,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断崖式生活,因此悲愤欲绝的女孩决定背井离乡。事后听闻遇袭的老家不复存在照样泰然自若,颠沛流离浪迹天涯的冗长岁月练就铁石心肠,血浓于水的亲情与关怀变得遥远而虚幻,遗憾空缺的地方被无尽的憎恶与原罪填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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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患者体内的疲乏和创伤,就如同一座封闭的岛屿,承载的皆是常年堆积下来的颓败花朵,散发着馥郁又糜烂的香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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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是否还在餐馆周围逗留,以他今非昔比的身份驾临蓝多里,断然不可能是旅游、路过诸如此类弱智的理由,肯定又在密谋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勾当。小心驶得万年船,权衡利弊之下只好先随盛情难却的卡梅尔走一趟,店内还有托利前辈收拾残局,她的安逸也还有挽救的余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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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丑陋抑或美丽,镜子总能反映出人类最原始的相貌,弥娅借助木盆里的液体盯着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屏住呼吸一脸栽进去强迫胡思乱想的大脑冷静。在视听觉被蒙蔽的条件下,完美摒弃了杂念纷扰。直至眼耳口鼻灌满真正意义上的水时,才后知后觉把五官冒出水面,掺水的耳蜗引发一波鸣声鼓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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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祖宗,你平时就是这样洗脸的吗?”卡梅尔轻车熟路擦动火柴点燃烟丝,一朵线条婀娜的白色牡丹从烟杆升向屋顶,“喏,衣服给你找好了,好不容易才翻到适合你身段的超小号,还是六年前的存货,先把这身破烂布条换下来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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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尔拧干浸泡于水中的毛巾清洗着少女的皮外伤,顷刻掏出珍藏的银盒帮对方的伤口敷上药粉,倏忽促狭而笑冷哼出声:“只需几天就能治愈外伤的祖传秘方,我卖十万贝利都有智障排队抢着买,就我的小娅才有免费享用的待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