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随意，可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人心。</p>
她垂眸：“奴婢只知依规行事，不敢妄议其他。”</p>
“嗯。”他应了一声，不再追问，低头继续搅药。片刻后又道：“我这药，你也闻闻。”</p>
她愣住。</p>
“甘草、远志、茯神、合欢皮——解郁安神的方子。”他抬眼看她，“你说，一个人整日心神不宁，睡不安稳，是不是该调理？”</p>
她没动。</p>
他在问什么？皇帝的症状？还是他自己？</p>
她缓缓上前一步，嗅了嗅药气。没错，这几味药确实能缓解长期压抑带来的气血失调，甚至能对抗某些慢性毒症的后续伤害。</p>
但这不是治病的方子，是护心的。</p>
她默默记下配比，退后一步：“确实是安神的好方子。”</p>
“你觉得，”他忽然盯着她，“如果有人想让一个人慢慢垮下去，最稳妥的办法是什么？”</p>
她心跳漏了一拍。</p>
“一点一点地耗。”她低声答，“不用猛药，也不用刀剑，而是让他吃的每一口饭，都变成负担。”</p>
他笑了，这次笑得有点冷。“说得对。所以啊，有些人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在锅底抹毒，还非得把名字刻在药罐上，好让人一眼认出是谁干的。”</p>
她说不出话。</p>
他在说谁？他自己？还是别人？</p>
“七皇子……”她开口，声音有点哑。</p>
“你回去吧。”他打断她，“今天采的茶，别用了。这园子里的露水，不太干净。”</p>
她怔住。</p>
他没看她，只把药倒进瓷碗，吹了吹，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药汁顺着嘴角流下一缕，他也没擦。</p>
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p>
回到值房，她从袖中取出一小撮残渣——那是她悄悄从他药罐边刮下来的。包在绢帕里打开一看，颜色偏深，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p>
她蘸了点水，滴在白纸上。等了半炷香时间，纸背浮出几点褐斑——和她昨晚验出的毒痕，形状几乎一模一样。</p>
不一样的是，这个是解毒的痕迹。</p>
他不是在害人。</p>
他是在自救。</p>
或者说，他在防着被人害。</p>
她坐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巡更的声音。终于，她提笔在密录最后添了一行：</p>
“七皇子所用药中有抗毒成分，疑似察觉有人借其名义布局。暂未确认是否知情，但已处于险境。线索中断于单据伪造环节，需追查尚食局内部签字权限流向。”</p>
写完，她合上册子，吹熄了蜡烛。</p>
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p>
她不能上报。</p>
也不能放手。</p>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p>
她没动。</p>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p>
停住。</p>
然后，渐渐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