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越沉默了片刻,身体的生理需求最终战胜了残存的羞耻心。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镣铐限制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他挪向通铺旁边那个所谓的“开放式卫生间”——那只是一个用矮墙象征性隔开的角落,一个蹲便器孤零零地安装在洗手池旁边,上方,监控摄像头冰冷的镜头忠实地覆盖着这片区域,毫无隐私可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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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蹲便器前,脚步顿住了,背影僵硬。他能感受到身后安旎的目光,也能想象到摄像头后可能存在的注视。被镣铐束缚的手艰难地放在裤腰上,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显得无比笨拙和屈辱。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连脖颈都泛起了窘迫的红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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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低矮的隔墙根本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遮蔽,看着他在监控和她这个异性检察官目光下的无措与难堪,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她迅速别开视线,望向墙壁,给予他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非视线的“回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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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仅仅是意识到他此刻正在经历的这种赤裸裸的、被剥夺所有尊严的处境,就让她心如刀绞。这两天,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着人类最私密的活动。法律剥夺了他的自由和生命,但此刻这种细节上的羞辱,却带着一种格外残忍的意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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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要为他哭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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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眶迅速湿润。她用力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压下去。她是检察官,她代表的是法律的公正与严肃,不能在此刻失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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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越完成了那艰难的过程,挪到洗手池边,被铐住的双手勉强配合着冲洗。水声哗哗,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尴尬与悲凉。他走回通铺,没有再看安旎,默默地重新坐回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之间,仿佛想把自己完全藏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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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室里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只有偶尔镣铐碰撞的轻响。长时间的情绪宣泄和极度的精神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再加上这令人窒息的羞耻感,周斯越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竟然就保持着这个蜷缩的姿势,流着未干的泪痕,睡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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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旎静静地注视着睡着的他。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攻击性、算计和仇恨,像个迷途的、伤痕累累的孩子。她想起心理咨询师的话,想起他对自己那一点点扭曲的“姐姐”般的依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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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周斯越小一岁,但一种更强大的、混合着怜悯、责任与母性的情感,在她心中悄然升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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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挪动脚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声音惊扰他。她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沾着泪痕的侧脸,心中一片柔软而沉重的悲悯。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安抚一个做噩梦的孩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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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梳子——她习惯用它来整理在忙碌工作中偶尔凌乱的发丝。她俯下身,动作轻柔至极,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有些打结的头发。梳齿划过发丝,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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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越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蜷缩的姿势也舒展了些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