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合,红府内已是灯火初上。</p>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点亮廊下的气灯,晕黄的光线透过窗棂,在花厅的地板上切割出温暖而静谧的格子。</p>
光莹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一缕发丝。</p>
方才送走张启山三人,花厅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凝滞的气息。</p>
她并非不懂他们言辞间的急切与忧虑,只是于她而言,红官的心意重于一切。</p>
正思忖间,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又比平日急促了些许。</p>
“夫人,我回来了。”二月红的声音先于人至,清朗温润,如同玉石相叩。</p>
帘栊一掀,俊秀的男人已迈步进来。</p>
月白的长衫衬得他身姿挺拔,洗去铅华的脸庞俊美依旧,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连日演出的淡淡疲惫。</p>
然而,那疲惫在目光触及窗边那抹倩影时,瞬间化为了融融爱意。</p>
二月红快步走来,很自然地在榻边坐下,伸手将光莹微凉的小手拢入掌心,轻轻揉捏着。</p>
“今日在府中可好?有没有闷着?我让人从苏州带来的新茶和茶点送到了,明日泡给你尝尝。”</p>
光莹仰起脸,看着他眼中细碎的温柔,弯唇笑了笑:“好呀。”</p>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寻常地接着道,“下午的时候,张大佛爷、解九爷还有齐八爷来过了。”</p>
光莹瞬间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p>
二月红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眸光微凝,声音却依旧平稳:“哦?他们来做什么?”</p>
他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那矿山之事,如同悬在长沙城上的一片阴云,终究还是吹到了他的红府,扰到了他的清净地,更打扰了他想要精心呵护的人。</p>
光莹眨了眨眼,如实说道:“他们说日本人盯着矿山,很危险,说那里面的东西很邪门,佛爷还受了伤……他们说,想要请红官你出手帮忙。”</p>
二月红的眉头蹙了起来,唇角抿成一条凉薄的直线。</p>
果然如此。</p>
这三个家伙,竟趁他不在府中,直接找到了光莹这里。</p>
他们明知光莹是他的软肋,是他的逆鳞,却还是试图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p>
一股难以言喻的愠怒在二月红心底悄然滋生,不是为了那矿山凶险,而是为他们竟敢来打扰光莹的这份僭越。</p>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仔细端详着光莹的神色:“那……夫人是如何回他们的?”</p>
光莹看着他皱起眉头沉默的模样,反而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尖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声音软糯却清晰:</p>
“我没有答应他们呀,我跟他们说,红官不想做的事,我绝不会劝,然后我让他们回去了。”</p>
二月红怔住了。</p>
他预想过光莹可能会好奇,可能会被说动,甚至可能会来劝他,独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绝,只因为那是他的意愿。</p>
二月红紧紧回握住光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微微吃痛,但他浑然未觉。</p>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顾虑,在她这片纯净无暇的信任与维护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卑劣。</p>
他一直以来,用尽温柔手段,编织情网,不就是为了将她牢牢留在身边,让她全心依赖自己吗?</p>
如今她做到了,甚至做得比他期望的更好,可为何……为何心底那处关于矿山、关于责任、关于民族生死的不安,反而更加躁动起来?</p>
光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颤,轻声继续说道。</p>
“红官,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件事有所顾虑,但我也知道,红官你其实内心还是在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