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捏着手里的番茄,温温的。他知道老两口是疼人,不想让他累着,便应道:“成,那我去浇菜。”心里却盘算着,浇完菜再去看看水缸满不满,总能寻点活儿干。</p>
“浇个菜哪用那么较真。”老汉放下自己的碗筷,大手一伸就攥住了义勇的胳膊肘,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推辞的劲儿,往西边小屋推,“什么事都等你睡够了再说,不然耷拉着脑袋,听啥也听不进。”</p>
义勇被推得踉跄了半步,还想回头说句“碗我洗”,却被大爷往背上拍了一巴掌:“快走快走,咱洗惯了的,你别添乱。” </p>
犹豫了两秒,义勇终究还是松了口,低声应了句:“……麻烦您二老了。”</p>
“啥麻烦不麻烦的。”老太太在灶屋听见了,探出头笑:“快去睡,躺下就着了,醒了给你留包糖包。”</p>
义勇被推着进了小屋,鼻尖先撞上一股晒过的棉絮香。大爷把他往床沿一按,又扯过薄被往他身上搭了搭:“眯着吧,天塌下来也等你醒了再说。”说完转身带上门,屋外传来他跟老太太低声说话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不清,却像晒暖的棉絮,轻轻盖在了义勇心上。他往枕头上一靠,眼皮子果然沉得厉害,没一会儿就被暖烘烘的困意裹住了。</p>
等义勇睁开眼时,窗纸外头的日头晒的正烈。屋里都被照的跟火炉似的,只有窗缝里漏进点风,也是热的。他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到腰上,被褥里还留着晒过的太阳味,混着点皂角的清苦气。</p>
昨晚上熬出来的乏劲儿像是全沉到了骨头缝里,这会儿醒了,浑身松快得像泡过热水。他揉了揉眼,下床穿衣。</p>
义勇掀了帘子出去,院中见奶奶一人正坐在灶屋门口择菜,手边的竹篮里堆着新掐的豆角,翠生生的。</p>
奶奶坐在小马扎上,后背靠着灶屋的土墙,花白的头发用蓝布帕子松松挽着。她指尖麻利地掐去豆角蒂,再顺着筋脉撕下一溜薄丝,丢进竹篮时,豆角还带着点刚从菜园里摘来的湿意,在日头下泛着水润的光。</p>
老太太见他出来,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暖意,手指尖沾着点湿答答的菜汁。她抬眼瞅着义勇,声音放得轻缓:“醒了?院角井边我给你晾了盆温水,去洗把脸醒醒神,灶上的汤还温着,等会儿喝口暖身子。”</p>
义勇应了声“哎”,转身往井边去,井水凉丝丝的泼在脸上,倒把那点没散尽的困意也浇醒了。</p>
“奶奶,我先把菜浇了吧。”义勇想着他要出去一趟,担心时间来不及,想着先浇菜。</p>
“浇菜的事不急,等日头过了,凉快些再弄也不迟。你先把自个儿拾掇利索,陪我这老婆子坐会儿。”</p>
义勇对这些农作物并不了解,听奶奶这么说他照做就是。</p>
他用搭在井栏上的旧毛巾擦了擦脸,毛巾吸饱了阳光,带着点干爽的暖意。刚直起身,就见奶奶端着个粗瓷碗从灶屋出来,碗里盛着冒热气的汤,油花浮在表面,飘着两片嫩生生的葱花。</p>
“先喝两口润润喉,”奶奶把碗递到他手里,指尖触到碗沿,温温的不烫人,“慢着点,别呛着。”</p>
义勇捧着碗,小口啜着汤。冬瓜炖得软乎,抿一口就化在舌尖,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展了。他抬眼看向院角的菜园,篱笆上爬着的黄瓜藤缀着小黄花,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倒比井水洗脸还更让人觉得清爽。</p>
几只麻雀落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啄食,见他走近,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远处的老槐树上。</p>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指节因为年岁和劳作有些变形,掌心却带着暖烘烘的温度,80多岁的人了,声音虽轻却稳当:“娃,你家在哪儿?是哪个村的?记不记着爹娘的名字?”</p>
见他眼神发愣,她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更缓了些:“莫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先在我这儿住下,等你缓过神,或是等你家里人寻来,都成。”</p>
“……”义勇不知道怎么回答奶奶,只能沉默。</p>
义勇原本揣着几分想搭把手的心思,在院里转了两圈,却没寻着能帮忙的活计——柴垛码得整整齐齐,显然早劈好了;墙角的水缸满得快溢出来,水面还浮着片新鲜的荷叶;菜畦里的青菜沾着晨露,奶奶说过要等傍晚天凉了再浇。</p>
他走到屋檐下,跟正摘菜的奶奶说了声“我去村里看看”。奶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叮嘱了句什么,义勇脚步没停,却把话听得真切,是“东边林子别去,早点回来”。他应了声“晓得了”,身影很快拐出了院门,只是心里悄悄起了疑,东边的林子,有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