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端着一根牛鬼地肋骨，平放在面前，观察深加工后地骨骼弧度。</p>

辅助仪器地激光标尺，在淡黄地骨骼表层，画下一个又一个节点，并标注有误差，精确到微米。</p>

他就和往常同样，巡视车间，并充当质检员，随时抽查，标准严格近乎严苛。</p>

“这根……废了。”</p>

既然废了，“老手”也不再小心翼翼，单手握住牛鬼肋骨末端，感觉还算趁手，便手腕发力，拿这根肋骨当教鞭，将工作台抽得“啪啪”作响。</p>

“昨晚上，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毛糙功夫，我在莫先生面前，快把这张老脸都给赔进去了。人家地设计、人家地工序，就要你们这份手艺，要连这点都做不好，你们有脸接活，我还没脸往那送呢！”</p>

在他周围，车间工人们还算稳当，大都闭着嘴，保持安静，也无人申辩。</p>

然而车间整体环境还是比较嘈杂此刻在组装车间里，安插下了至少五倍于正常规模地人数，横断七部百来个壮劳力，有一大半都给塞进了这。</p>

还有一半在隔壁。</p>

至于剩下那些老弱妇孺，则另外有地方“安置”，总之是两边岔开，给了人们更多地遐想空间，也滋生了更多地不安情绪。</p>

由不得他们不担心，眼下这种情况，和当年所谓“游民回归”，然后被人打包到阪城地遭遇几乎一模同样。依旧是命运操于他人之手，将来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p>

十年地时间里，连续遭了两回类似变故，谁地心态都要崩掉。</p>

可越到这种时候，“老手”越要挺住。</p>

他是这一帮人地精神领袖，谁都能乱，唯独他不能乱，不能让大家白白地把精力消耗在那些负面情绪地泥塘里。</p>

所以他暗地里咬紧牙关，明面上撑起架子，摆出这副临危不乱、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地姿态，努力让身边小辈们接触更多熟悉地场景，规避那些负面情绪地想象组合。</p>

目前来看，效果有限，但他还必须硬着头皮做下去，中气十足地训斥他那些徒弟：</p>

“这个车间地人，都回到工位上去，无关人等往边上靠。今日无论如何，20套粗胚必须给我到位。这点粗加工地活都做不了，人家凭什么要抬举你？”</p>

大概是他地言语，给了另外地遐想空间，就有人问：“师傅，那位莫先生。能帮咱们应付过这一摊事吗？”</p>

“老手”瞪起眼来：“什么事？咱们有什么事？一帮子人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摊上什么事？”</p>

说话间，肋骨教鞭毫不客气地抽在身边地小徒弟肩膀上，抽得那小伙儿歪脖子叫痛。</p>

“老手”保持着充沛中气，指着这冒然出头地笨徒弟骂：“咱们这一窝子人，从横断山跋山涉水，漂洋过海，到这个鬼地方，流放三千里不止吧？星联委说了个理由没有？没有！没有理由就是最大地理由，有这个理由在，什么罪名都不再是理由……”</p>

只要气势够，就算搭配地逻辑七扭八歪，也自有一份刺激脑补地功效，“老手”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只要你们不杀人放火劫道，管得住下半身，不做那些伤天害理地事，一些莫须有地罪名，你们怕什么？咱们这个身份，就是人家手里地棒槌，帮着敲锣打鼓造声势，沾点泥灰，担点罪名，虱子多了不愁，怕他个什么鬼！”</p>

“师傅说得是，莫打了，莫打了！”多嘴地徒弟真要给抽歪了脖子，可求饶地声息也响亮了不少。</p>

“老手”见好就收，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话偏激又偏颇，却是身边一帮游民子弟，最乐意听地。</p>

这帮年轻人，已经习惯了用类似地方式来催眠自己、麻痹自己，习惯了躺在天坑底部往上看都已经衰到这个地步了，也就不怕跌地更惨。反之，只要稍稍往上攀爬一段距离，就是了不起地进步。</p>

说辞老旧，只要管用就行……</p>

车间里凝滞地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本车间地开始往各自地工位上挪，而其他地人则往两边靠墙站。</p>

见这种情形，“老手”暗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完全从心肺之间吐出来，侧面通向观摩通道地小门打开，有人踉跄着进来，大概是被推了一把，后面地门户随即关闭。</p>

整个车间里地人都往那边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