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下水道第一层，许多地方都通过天井和地表连接，因此无论光源还是通风都还算良好。

到了第二层，环境条件便急转直下。

首先是大量的无光黑暗区域，必须打起火炬才能看清前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避开到处密布的机关陷阱。

其次是空气封闭不流通的区域，尤其是危险的沼气聚集处，一旦碰到明火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最后是以及潜伏在黑暗里的危险敌人。在黑暗之中举起火炬，等同于告诉它们“我就在这里”。

尽管有黑市提供的斥候盗贼帮忙侦查，又有通往第三层入口的地图，沙民队伍依旧在探索过程中出现了减员。两人被地板下方突出来的地刺弄伤了脚踝，另外一人被水中的溺鬼抓住脚踝，一下就给扯进暗河深处去了。

在这种环境之中，救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头人只能无视深处传来的隐约呼救和模糊哀嚎，下令让沙民们全部保持戒备。

沙民们更是如临大敌，不断挥动火炬去照耀四周，唯恐黑暗之中再次弹出令人猝不及防的机关或怪物。虽然这样做免不了会导致行踪时刻被暴露，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另一边，雷恩带着两位精灵落入下水道第二层，进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贝莎莉娅单手打出火球，打算提供一下照明，却被雷恩给叫住了。

“熄灭。”

“哦？”贝莎莉娅立刻掐灭火球，在黑暗之中问道，“不需要我来照明吗？”

“不需要照明。”雷恩回答说道，“暴露在光源之中，怪物会更容易发现我们。”

“在这种环境下。”艾尔琳娜质疑问道，“黑暗对我们的负面影响，比对怪物还要更严重吧？”

“未必。”雷恩打了个响指。

片刻之后，周围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便亮起了无数细小的幽蓝光点，那是尸鬼老鼠们眼眶之中跳动的灵魂之火。

“什么东西……”贝莎莉娅突然抱住身旁的艾尔琳娜，颤声问道，“你把那些老鼠又复活起来了？”

艾尔琳娜有些无语：你这演技也太过浮夸了。

“它们就没有真正死掉过。”雷恩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不会以为只是跳进竖井，就能把我的这些不死老鼠给摔死吧？”

他的意念微微一动，不死鼠群便飞快沿着通道向深处奔行而去，很快就触发了沿途的机关。

地刺！

从地板的孔洞之中，戳出了满是锈迹的密集铁刺，瞬间便将老鼠们扎穿身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表情凝重，因为这些地刺的速度着实太快，且启动之时几乎毫无征兆。一旦不小心踩上去，要在机关启动的瞬间躲避，难度实在太高。

然而，对一个亡灵巫师来说，这些凶险又歹毒的陷阱就变成笑话了。

扎出来的地刺再次回缩入地板内部，留下满身都是血洞的老鼠们。有的被刺穿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有的被扎穿头颅，连眼球都蹦出眼眶；还有的四肢刚好被切断大半，只剩下一点皮毛连接，软趴趴地耷拉在边上。

雷恩打出一个手势，地上这些还在挣扎抽搐的残缺老鼠们，全身血肉忽然开始蠕动交融，连同地上横七竖八的断肢一起，全都被重新捏成了完好无损的身体，开始绕着陷阱地板不断绕圈奔跑起来。

“你这个操纵血肉的巫术还真是恶心啊。”艾尔琳娜皱眉说道，“任何形式的物理攻击，都对你和你的不死军团完全无效了是吧？”

“不然呢？”雷恩理所当然地道，“要对付近乎海量的异鬼军团，我一个亡灵巫师，把大量的技能点用在不死军团制造上面，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往好了想，艾琳。”贝莎莉娅微笑说道，“这意味着我们也是不死之身了呢。”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死了。”艾尔琳娜叹气说道。

三人绕开被鼠群标记的陷阱地板，只见这些肮脏又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很快又奔向前方去继续探明道路。

尽管没有点起火炬，但尸鬼老鼠眼中的灵魂之火，却能短暂地照亮它们的脚下。随着鼠群们快速移动逡巡，众人便能大致辨认出前方的环境来——哪里是地板，哪里是墙壁，哪里是水道，哪里又是致命的陷阱。

骤然之间，前方又是一声沉重的巨响，伴随着一大片的灵魂之火骤然熄灭。

艾尔琳娜反应最快，闪电束已经劈手打出，在空中划过璀璨灼目的耀眼轨迹，击中了声响的来源。

那是一只身披黑毛的壮硕食尸鬼，身高差不多有三米，直立起来甚至能顶到天花板，此时正满口将老鼠尸体塞入嘴里大嚼。

精灵公主的闪电击中了它的胸口，打出了一个海碗大小的伤口空洞，让吃痛的食尸鬼暴怒地咆哮起来。

它咧开满是腥臭、布满利齿的大嘴，朝前方的人类和精灵发出威吓的全力嘶吼。

这种极高分贝的声音带着足以撕裂耳膜的能量，常人被声波命中就像是近距离硬吃震撼弹攻击，瞬间就会耳聋晕眩、失去意识，只能任由食尸鬼分解吞食。

但雷恩看到它展开嘴巴的一刹那，就眼疾手快地给众人上了一个诅咒：

剥夺听力。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耳边，所有的环境杂声都在此刻完全消失，仿佛坠入了空寂而虚无的深渊，难以言喻的恐惧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这种恐惧并非法术的效果，而是亡魂对于重归静谧死亡的本能排斥。

好在两位精灵都是心志极其坚定的古英雄，飞快将心头的异样感强行压下，再次朝着食尸鬼射出法术。

闪电束击中了食尸鬼张开的大口，将其彻底麻痹并定在原地。紧接而来的焚云术，将食尸鬼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它就地翻滚落入旁边的水道之中，疯狂挣扎并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但很快就在毁灭系法术的摧残之下，失去了最后挣扎的力气。

三人站在水道旁边，看着食尸鬼的庞大尸体在水中继续燃烧，只听见贝莎莉娅忽然说道：

“我有个主意。”

“拜托不要。”艾尔琳娜捂住脸颊，发出一声无助的叹息。

“为什么不要？”雷恩却是悠悠说道，“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

片刻之后，死去的食尸鬼重新站起来了。

它取代了探路鼠群的职责，身上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是会移动的巨型火炬，四足着地朝着前方狂奔猛冲。遇到突然扎出来的地刺陷阱，就靠着全身的硬皮扛住伤害，然后以巨力直接锤碎地板，粗暴地破坏机关。

周围黑暗之中潜藏着的各种怪物，看到如此恐怖的火焰食尸鬼，顿时全都吓得疯狂后退，谁也不敢靠近这只散发着大量光热的家伙。

雷恩和两位精灵悠闲地跟在后面。照明的问题解决了，陷阱也不用担心了，敌人更是主动就退散逃跑了，原本危机四伏的下水道第二层，如今却像是郊游般轻松惬意。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贝莎莉娅感慨说道，“用更高级别的邪恶来碾压邪恶，着实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这就是你生前学习亡灵巫术的理由？”艾尔琳娜发出冷笑，“还好你提前死掉了。我宁可把我复活起来的是雷恩·法赫尔，也不希望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你那张坏笑的脸。”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雷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会命令你去干活，而贝莎莉娅肯定会拿你来肆意取乐。”

“我反对。”贝莎莉娅抗议说道，“如果是我把艾琳给复活了，我并不会对她进行任何形式上的羞辱……最多也就是让她担任我的贴身女仆。说真的，雷恩，艾琳比小黛雅更适合当贴身女仆，她肯定对贵族那些穷奢极欲的玩法极其精通，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闭嘴吧贝莎莉娅！”艾尔琳娜恼火说道，“在危机四伏的地方不要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雷恩安静地走在前面，对两位精灵的拌嘴显得毫无关心。正如艾尔琳娜所说，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抵达通往第三层的入口，而不是去分辨她们是真的在吵架还是在故意演戏。

沙民那边从黑市之中买到的地图，并不包括众人现在正在走的道路。只是雷恩记得下水道第二层的整体结构，并非被设计成曲折萦绕的迷宫，只要目标位置位于某个特定方向，而你又能明确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很快就可以抵达那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众人终于抵达了通往第三层的入口：一个相当宽阔的地洞。

不同于此前被人为开凿出来的竖井，这个地洞似乎更接近天然洞穴的形状轮廓，从周围延伸出来的水道，将来自第一层的废水灌入其中，形成了好几个高度落差极大的瀑布。

站在洞边，可以望见下面的湖水，以及被固定在崖壁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