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来信(2 / 2)

她深吸口气,拆开另一封信。信纸是糙纸,边缘有些毛躁,字迹歪歪扭扭,不像个读书人写的字——萧姨娘向来爽朗,却也认不得几个字,想必是又托了哪个街坊代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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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儿,我是你萧姨娘。这字写得丑,你别笑话。”开头这句,倒有几分萧姨娘平日里的口吻。“家里连下了几日大雨了,你母亲的腿疼得厉害,眼睛也越发不济,看东西都是糊的,以后恐怕不能再做针线活了,她说她要趁着眼睛还看得见,再给你做两件衣裳,等做好了就托人给你送入宫去。为了做这两件衣裳,她手上不知道多了多少洞眼,我劝她眼睛不好就别做了,她却还嘴硬说‘是光线暗,不碍事’。前日我去看她,见她正摸着你捎回的那匹软缎笑,说‘这料子滑溜溜的,定是容儿在宫里常用的好东西,我都不敢在这上面落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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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母亲这操心的性子,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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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还得谢你心思细!”萧姨娘的语气里透着得意,“你托人带东西回来时,总吩咐分成两份,一份明着交你父亲,一份让我悄悄给你母亲。那刘姨娘眼尖得很,见了好东西就想抢,上回你捎回的那盒人参,她硬是要去了大半,还好你早有安排,我这里藏着的那半盒,每日都悄悄掺进汤里给她喝了,人看着也精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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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给的那瓶护眼的药膏,我每日盯着你母亲抹。她总说‘省着点用,容儿在宫里不容易',可我知道,她夜里揉眼睛的次数少多了。前日她还跟我说,能看清窗台上那盆茉莉抽出的新芽了,那高兴劲儿,像个得了糖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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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姨娘昨日又来闹,说你母亲藏了好东西不给她,翻箱倒柜时把你母亲的针线笸箩掀翻了,银针撒了一地。你母亲急得蹲在地上摸,手被扎破了也不吭声,只说‘别扎着刘姨娘’。我气不过,跟她吵了两句,你母亲反倒拉着我说‘她怀了身孕,脾气躁些也正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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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放心,家里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字迹忽然变得用力,墨色深了几分,“你捎回的银子,我给你母亲买了个会推拿的女牙子,她眼睛酸胀时按一按,舒坦多了。前日我还买了两斤羊肉,炖了锅汤给她补身子,她喝着汤说‘还是萧妹妹疼我’,脸上的笑纹都堆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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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桃花,旁边用粗重的笔迹写着:“你母亲让我跟你说,她一切都好,让你在宫里好好侍奉皇上,别记挂家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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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将信纸按在胸口,殿内的炭火烧得再旺,也暖不透心底的酸涩。她想起离家那日,母亲把攒了半辈子的银镯子塞给她,说“容儿,娘的眼睛不打紧,你就放心去吧”。母亲的“一切都好”,藏着多少被扎破的手指,多少揉着眼睛的夜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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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备笔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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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延禧宫的飞檐,也覆盖了千里之外那座小院里的委屈。但安陵容知道,有些东西,是雪盖不住的——比如母亲藏在模糊视线里的牵挂,比如她此刻心里翻涌的热流。这封信,她要写给母亲,也要让那些人知道,她安陵容护着的人,谁也别想欺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