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存菊堂的窗格时，沈眉庄正对着琴案凝神拨弦。腕间银钏随指法轻晃，《梅花三弄》的调子便在暖阁中流转——时而清劲如寒梅破雪，抖落满身霜白；时而柔婉似暗香浮动，缠上窗棂暮色。原是为三日后的除夕夜宴，她正加紧练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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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的安陵容刚走到门边，脚步便轻轻顿住。她没出声，只静立在廊下，望着沈眉庄素手在弦上翻飞，听那琴音里藏着的风骨与雅致，不知不觉便站成了桩，连廊边垂落的灯笼晃了光影都未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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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余音消散在暮色里，沈眉庄才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腕子，抬眼瞥见廊下人影，忙笑着扬声：“陵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说着便招手让她近前，又随口问起：“除夕夜宴，每个人都能在皇上皇后面前献艺，你可准备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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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微微低下头，指尖轻轻攥着帕角，声音轻软：“眉姐姐，我还没准备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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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见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鼓励道：“我听嬛儿说，你歌唱得极好。不如这样——我抚琴，你伴唱，咱们一同演奏，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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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心中猛地一动，抬眸时眼中已泛了层薄薄的雾气，望着沈眉庄的目光满是感激：“眉姐姐，你对我真好。只是我……”话到嘴边又顿住——她暗自思忖，前世除夕夜宴，皇上中途便离了席，这般精心准备，恐怕也难让他瞧见半分，何必白费力气？可沈眉庄这份真心实意的关怀，又让她心头暖得发颤，实在不忍辜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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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只当她是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别怕，有我在呢。咱们只需正常发挥，必定能让皇上眼前一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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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望着她眼中的期待，终是轻轻点头，声音里添了几分底气：“多谢眉姐姐。有姐姐陪着，陵容心里踏实多了。”尽管明知机会渺茫，她还是应下了这份邀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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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夜宴当日，沈眉庄与安陵容在宫女伺候下精心梳妆——沈眉庄着一身石青绣玉兰的宫装，衬得身姿清雅；安陵容则穿了件浅粉绣海棠的衣裙，多了几分柔婉。二人携手朝着宴会场地走去，一路上沈眉庄还在轻声叮嘱着合乐的细节，安陵容静静听着，心中却五味杂陈，既有对沈眉庄的感念，也藏着对前路的隐隐忐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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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家宴，多办在乾清宫，平日清净的宫殿此刻灯火如昼，暖意融融。殿中丝竹悦耳，众人举杯谈笑，一派热闹景象——富察贵人正坐在琴案前，十指在弦上轻跃，一曲《凤求凰》流淌而出。琴音虽称不上顶尖绝妙，却也流畅婉转，引得席间不少人点头称赞，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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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悄悄贴近安陵容，压低声音笑道：“幸好邀了你一同准备，不然富察贵人这‘珠玉在前’，我今日独奏，怕是要贻笑大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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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转头看她，嘴角漾起浅淡笑意：“眉姐姐又说笑了。富察贵人的琴艺虽好，可哪里及得上你？莞姐姐也说你弹的曲子，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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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殿中气氛忽然一静——皇上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殿角装饰的梅花上，眉头微微蹙起，似在思索什么。不稍片刻，他突然站起身，声音在喧闹中格外清晰：“朕想独自走走，谁都不许跟着。”说罢，便大步朝着殿外走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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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的期待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失落。但她很快稳住神色，强压下心头的怅然，转头看向安陵容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陵容，看来我们这几日的功夫都白费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拉着你掺和进来，让你白白苦练这么多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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