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越除了自己是个军事家外,在识人上也非常有眼光。
当发现一个年轻才俊,对于九边军政事务有着独到见解,且年纪轻轻就敢独自来漠北游历……光是这份魄力,就让王越欣赏不已。
再加上王越本身就是个喜欢与朝中权贵结交的人,而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正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跟翰林学士谢迁乃至交好友,如此一来王越自然对王华的儿子另眼相看。
毕竟朝中,一个有着关系和背景的翰林,将来很容易成为宰辅级别的高官。
朱永问道:“这位王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不曾有。”
王守仁摇头道,“还在四处求学。”
“既然求学,为何要到漠北来?这里地广人稀,随时都可能遭遇蛮夷外族,若身陷敌手,不知如何脱身?军旅险地,并不适合你这种年轻人前来。”
朱永对王守仁可没有好脸色。
当兵打仗,你以为是闹着玩的?
你一个年轻书生,看上去也不是练武的,就敢单人单骑,跑漠北来投奔军旅?
话说别人都恼恨于自己是军户,希望早些脱籍,你一个文人,居然向往我们武人的生活?要说你是一般人家出身也就罢了,你爹可是大明的状元!
真是世家子,不知军旅的艰辛和困苦,跑这里来体验生活?
王越笑道:“保国公,年轻人,得多鼓励才行。你或许没跟伯安多聊聊,他这两年,游历于九边各处,调查到的漠北地理和人文,就连许多官员都一头雾水,所见所闻真是令人惊叹不已啊。”
朱永听到这里,不由有些诧异。
你王越想巴结翰林官?不至于吧?他爹就算再牛逼,也只是个刚入朝不过七年多的闲臣而已。
还是说你真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拥有让你佩服的本事?
王守仁道:“学生只是将自己游历所见,都给整理了下来,想供给王公您参考,很多调查并不周全,还望王公见谅。”
“不用妄自菲薄。”
王越道,“伯安,你的见识真不简单,年轻一辈中,我所见那么多人,能与你相比的也只有……那一位而已。”
王守仁听到这里,显得很好奇。
是谁的见识比我还好?
我也不是说有那自负说无人能比,但你总得说出来,让我知道是何人吧?我跟他互相学习一下呢?
朱永听到这里,心中暗笑不已。
别人不知道王越说的是谁,他朱永可是一清二楚。
这说的不就是张家小国舅张延龄吗?
人家可不是单纯游历,写点儿游志,做一些纸上谈兵之事,人家可是实打实做事……甚至你王越打仗所需的粮草和物资,都是人家自行筹措的,甚至还绕过朝廷,自己就整训出一支新军来。
而正是这支新军,让你王威宁觉得自己又能重现当年威宁海一战的威风,甚至彻底平定草原。
论军事上的造诣,张延龄虽然没有实战经验,却在南京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把盘踞多年的地方盗寇给一并铲除,甚至连应天府周边强大的士绅势力都为其折服。
而你王威宁眼下之所以急着出兵,就是怕被张家小国舅抢了功劳。
所以说……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朱永道:“王军门,您是打算带着这位王小哥……在军中,一同北上出征?”
“正有此意。”
王越道,“年轻人,随在军中,也好有个照应。且这里已过了黄河,要折返回去,可不容易啊。”
带都带来了,难道还让王守仁回去不成?
留个白衣在军中,只需管口饭吃,就可以让其当一个免费的参谋,还能通过王守仁跟王华以及背后的翰林体系,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简直就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
一口吃的,就能拉个牛逼的年轻人为自己驱驰,对方还对自己如此崇拜,言听计从,这种帮手上哪儿找去?
朱永点了点头,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王越当然知道朱永作为军中地位最高的武将,许多事情都想跟他商议,且不能为外人知悉,但就是不想给朱永机会。
“伯安啊,你先回去歇息,我给你调两名亲兵,你有不方便的地方,只管与他们提。”王越笑着说,“还有,你不是对那些不用火绳就能发射的火铳很感兴趣吗?明日行军途中,我亲自与你演示。”
王守仁急忙道:“学生不敢劳烦王公,且军中弹药都是战略资源,岂能为展示而浪费?”
王越笑着摆摆手:“以你的见识,正好可以总结一下得失和不足。多一人的意见,也好做一番比较和参考。”
王越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王守仁身上,对朱永爱搭不理。
朱永皱了皱眉,自知不得待见,冷哼一声便带着儿子返回自己所部屯驻的营地。
朱晖道:“父帅,眼下咱们已经过了黄河,这里是鞑靼人的地界,危机四伏,但王侍郎却好像故意制造将帅不和,非要推崇个什么翰林之子……他究竟想做什么?”
“吾儿,你可以瞧不起王世昌的为人处世,但你不能轻视他的用兵谋略和眼光,既然他认为此时出击乃最好时机,且他认为王翰林之子是个人才,你就得先认同,以后再慢慢想办法验证,而不是一来就质疑。”
朱永教训道。
朱晖闻言不由询问:“父亲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朱永冷声道:“这有何不信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以跨过边疆各处重重阻碍,单人单骑前来投奔军旅,你能说他没有魄力?如果换你是那年岁,你有胆气这么做吗?”
“关键是做这些没用啊。”朱晖道,“他只是个文人,且看上去,不像个能提刀上马杀敌的人。”
朱永道:“王世昌自己骑射本事也是稀疏寻常得紧,但没一人敢说他不是大明军队的旗帜!
“有些人军事上的能耐,往往不体现在冲锋陷阵,而在于其指挥布阵和谋略上,孙武、张良、诸葛亮、李靖等先贤莫不如此!赶紧把队伍布置好,明日动身。”
朱晖问道:“那咱……还是负责殿后?到时后方就这么一条补给线,是不是得咱来看着?冲锋陷阵没咱的事?最后功劳都归别人,等撤退的时候,又让咱殿后?”
朱永摇头:“既然我们选择从大同来延绥,就是为了打仗,军功不能为王世昌一人所夺。我们有此想法,王世昌岂能毫无察觉?都是来抢功劳的,必定是此消彼长,我们先与之巧妙周旋,我想……如果鞑靼人真杀来,光靠他本身延绥所部人马,加上新军,必定不是对手。迟早得用上我们!”
“明白了。”
朱晖急忙道,“父帅的意思,是让我们静待时机,待大战来临时,究竟谁建功立业还说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