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娘干脆明说,“或者安排就近的一个地方相见,您在后面不言语,让妾身跟他们交流?您权势如此大,妾身只需要狐假虎威,就可以让他们……识趣把您要的东西送过来。”
“我需要什么?”
张峦问道。
祁娘白了张峦一眼,道:“老爷要的,是天下人的尊重,还有……女人!”
……
……
这天朝会结束,朱祐樘将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余子俊,连同阁臣徐溥、刘健和徐琼三人,一并召集于乾清宫内会面。
几人都不明白皇帝意图为何。
在徐溥和刘健想来,或许皇帝又想在西北用兵,毕竟要商议的事情如果能在明面上说,完全可以放在之前的朝议上当众提及,而无须搞这种小圈子会议。
随即朱祐樘让李荣将一份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写的一份上奏,交由几人传阅。
等所有人看完,朱佑樘才道:“几位卿家看过了,鞑靼人对于三边总镇王越领兵进驻河套之事非常紧张,鞑靼小王子更是直接上奏,表明其对大明的臣服,更要接受大明的册封。几位卿家如何看?”
自明朝开国至今,辽东部族还有朝鲜等国均向大明表达了臣服。
而草原部族偶尔会以朝贡的名义上国书,但多数都是为了换取大明的赏赐,有的更是直接要求开边市。
而像现在这样,鞑靼名义上的共主对大明表达臣服,还是第一次。
徐琼作为新贵,此时走了出来,以坚定的口吻道:“回陛下,以臣所见,鞑靼人狼子野心,当前只是迫于形势,才表达臣服之意,但只要我们的威胁稍微松懈,他们立即就会抛弃承诺,对我边关的袭扰也将变本加厉。
“打铁还得自身硬,只有我大明持续保持对草原部族的压力,九边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而不能寄托于鞑靼人主动放弃刀兵。”
他这话,看似代表内阁的态度,但其实只有他自己这么想。
站在传统文官的角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应该休养生息,做安民之举,现在西北将士历年的欠饷已经下发,今年的就不要指望了,户部也没打算批。
此时鞑靼人选择归顺,难道不是大好事?
正好可以止战休养!
朱祐樘点头:“徐阁老所言极是,其实有些事无须你们来提醒,朕也知晓,鞑靼乃未开化的蛮夷,他们所说并不足以采纳,应当审慎对之,更要随时防备他们背信弃义。”
徐琼道:“对于盟友,自然要防备其背信弃义,但鞑靼一直都是我们的敌人,哪里来的信义可言?且鞑靼人也不会对背弃约定而感觉羞愧,甚至还会引以为傲,以成功欺骗朝廷自豪。”
朱祐樘皱眉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在场几位大臣都在琢磨,皇帝和徐琼这番表述代表了什么?
朝会上不提,非要私下来商议。
徐琼的话明显是张峦的意思,而目前张峦父子执行的军政策略,都出自于皇帝授意,或者说跟皇帝的思想一脉相承。
那就是说……
皇帝也认为鞑靼人害怕了?朝廷应该继续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甚至一鼓作气,杀出河套之地,跟鞑靼人血拼?
王恕道:“陛下,鞑靼小王子既作如此上奏,是否会再次派出使团,入朝上贡?”
朱祐樘摇头:“没说明白是否要上贡,且他们年初不是刚来过一趟?到现在,边市都未关闭,鞑靼人可以在其中自由卖出牛羊和奶酪,购入粮食、酒、盐和茶叶等物资,这算是朝廷能给与他们最大的善意了。”
如果说王越出兵河套,有伺机跟鞑靼人决战的意思,而朝廷这边对草原部族的态度却始终带着几分暧昧。
因为边市一直开着,说明朝廷允许草原部族跟大明进行商品贸易,以货易货,弥补其在生活物资方面的不足……如果真要开战的话,就应该立即断绝其商品来源,让其只能通过抢夺来获取。
而一旦鞑靼人开抢,先不论抢不抢得到,至少大明这边就有了开战的理由。
刘健道:“鞑靼小王子虽在年初做了上贡,甚至亲自来到京城,见识了朝廷火炮的威力。但在其回去后,蒙古内部急剧动荡,严重影响到了大明边陲安稳,更不断有鞑靼部族来袭的奏报,说明其臣服更多是流于表面。”
“嗯。”
朱祐樘点头,“朕也在想,其实鞑靼小王子此举,不过是想获得朝廷的支持,让其可以迅速平定草原内部纷乱。
“蒙古部族分裂已有百年之久,如果给其安稳的外部条件,或许真可能做到内部的统一,到时再来犯,他们必定会齐心协力,对我大明边陲防备极为不利。”
刘健点头:“臣也是此意。”
这下余子俊和王恕都不由往刘健那边打量。
听刘阁老话里的意思,好像内阁内部意见真的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说,皇帝已把内阁说动,让内阁全力配合其出兵事宜?
余子俊道:“陛下,是否要以三边人马继续北上,越过黄河,向鞑靼人施压?”
朱祐樘问道:“几位卿家,王越出兵河套,上奏要在河套之地修建城池堡垒,并组织移民前去屯驻,当时朝中争议非常大,有不少人直接对他进行参劾。如今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此改变之前的策略,是否有所不妥?”
皇帝表现得相当客气,用商量的语气跟几位重臣说话。
余子俊觉得事有蹊跷,立即将目光转向徐溥,毕竟真正代表内阁的首辅徐溥到现在尚未发声。
王恕抢先开口:“鞑靼既有臣服之意,且我大明也无消灭鞑靼的能力,何不就坡下驴,先虚以委蛇,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做定夺?”
显然王恕不支持出兵。
在场几人中,作为亲历四朝的元老,王恕算得上是最老成持重的一个,且公认为大明的智囊。
朝堂上,他每次发言的份量都很重,皇帝似乎也愿意采纳他的意见……而人老了顾虑就多,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守。
也就是说,朝中保守派以王恕为首。
至于激进派嘛……
大概只有张峦一人,旁人都维持中庸的态度,甚至更偏向于保守派。
朱祐樘道:“徐阁老认为呢?”
皇帝眼看徐溥一直在那儿装聋作哑,不由主动开口问询。
徐溥道:“臣听闻,陛下曾下旨训斥,让王越在三边任上有所收敛,其非但不听,且还有进犯之举,此大为不妥。鞑靼人上书称臣,或并非忌惮大明兵锋,更多是为试探朝廷的态度。”
朱祐樘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试探大明是否有出兵的决心?那该如何应对?是表现出强硬的姿态,还是维持现状,又或是勒令王越收兵?”
徐溥道:“不在河套之地过多纠缠,乃先皇定下的策略,也是考虑到河套地区地广人稀,且无险可守,还有大片荒漠不适合耕作,如果以大明边民前去驻屯,只会令鞑靼人劫掠时更加便利。而在边陲开垦住牧,需调配大批兵马护卫,如此会导致朝廷大幅增加钱粮调度!”
言外之意,不说别的,就说咱那位先皇看起来很有进取心,成化朝时打了那么多次大战,且胜多负少,也算很有建树了。
但问题是,先皇也没说打完了还要经营啊……基本是打完就完!
之所以不对河套、威宁海等地长期占据,更多是出自财政压力上的考量……就像当初大明放弃大宁作为北关要塞一样,钱粮调度太过困难,无端给朝廷增加压力,而战略上又无法保持长久对外夷施压。
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才是先皇放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