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谁有门路,谁有关系,谁的靠山更硬,谁在上面有人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谁在官员升迁时就能得到便利!”
张峦皱眉道:“但他们说的话,不都是吹牛逼吗?我又没收他们为己用!我没有主考过乡试、会试,不是他们座师,甚至不算他们的乡党……会有人信么?”
祁娘道:“如果只是说一些话,空口无凭,外人自然不信。但要是真能把礼送过来,甚至跟您见上一面……甚至得您赐下墨宝,一切不就合情合理了么?”
“这……”
张峦迟疑了一下,随即好奇地问道:“但,这些跟你……有何关系呢?”
祁娘道:“他们知道您淡泊名利,自然知道想到您府上拜见,是见不到人的。”
“那……他们又怎会知晓我住在这里?”
张峦眉头皱得更紧了,“莫非……消息走漏了?”
这下张峦越发郁闷!
我小心翼翼躲起来,甚至连家人都不想见,那些地方官得有多大的神通,才能知道我在这里?
如果政敌也知道这些情况,是不是又会派人前来刺杀,让我置身险境?
祁娘道:“他们并不知您如今身在何处,甚至有的人,连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李尚书昔日的门人!”
“李孜省?”
张峦瞪大眼睛,震惊地问,“是庞炳坤找你的?”
“自那日后,妾身就再也没有见过庞管家。”
祁娘赶紧表明态度,“这群人多靠巴结李尚书,获得地方上的官位,建立起人脉,可是李尚书失势,他们现在都很彷徨,如今到京师参加吏部大计,得知李尚书得您庇护,正在南直隶治河,自然都想走通您这边的关系。”
张峦皱眉:“你没通过庞炳坤,但因为以前的老渠道,才跟有些人有了联系,是吧?”
祁娘赶紧道:“妾身并未主动与这些人联络,只是教坊司的人不时就来传递消息,说是有人想来拜见老爷!如果老爷真的能在朝中维持如今的威望,那天下官员多数都会以您马首是瞻。”
张峦道:“这跟我去见沈汝学,有何关系?”
“妾身希望……”
祁娘试探地说道,“您能彰显出阁臣和国丈的身份,让妾身在乐籍圈子能成为人上人,这样既维护了自己的一点薄面,也能为老爷多带一些品貌俱佳的女子回来!”
张峦点点头,随即似笑非笑地道:“我明白了!还有就是为了赚点儿养老钱,是吧?”
……
……
乌云压城,天气骤寒。
才是十月天京城就已下了入冬后第一场雪。
由于气温未到冰点,雪一边下一边融,地面泥泞,以至于宫里各处虽无须扫雪,却依然派了不少太监宫女清理落叶和泥土。
任何一个在外间奔走的人,脚底下都沾满了黑色的泥泞。
司礼监。
李荣进屋来后,直接把自己的靴子脱到了门口,随后旁边有专门伺候的小太监拿来松软的布鞋供他穿上,李荣嫌冷,口中还抱怨了一句:“为何事先没在火上烤烤?”
覃昌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问题,闻听此言伸手示意让正惴惴不安的小太监退下,本来想凑过来搭话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茂春,进里屋聊吧。”
覃昌招呼一声。
随后李荣穿着干净的布鞋,紧跟在覃昌后边,一起进入内厅。
等二人坐下后,覃昌问道:“让你去打探一下张国丈最近几天的动向,可有着落?”
“有。”
李荣坐在那儿,浑身弥漫着一股躁动之气,大概刚从外面大雪天进来,让他无法被周围的静谧氛围感染,这让覃昌视之不断皱眉。
李荣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娓娓道来:“近来,也不知那张国丈怎么搞的,接连会见地方官员,还都是私下相见,并不避讳随身护卫他的锦衣卫。”
覃昌问道:“可有找过厂卫问询,弄清楚他的真实意图是何?”
这下李荣只能无奈摇头。
作为提督东厂太监,在大明看似位高权重,不过在张峦这样的当权派眼中,他只是个跑腿打杂的而已。
因为李荣很清楚个中分寸。
一旦自己逼得太紧,让张峦意识到他在调查张家,只要随便跟皇帝通个气,那他李荣就得跟韦泰、怀恩等人一样,早早就被勒令致仕。
“这……”
覃昌思忖后,无奈道,“一个连政务都不太想过问的阁臣,竟去见那么多地方官?就算想要积累人脉,不是应该……多会见一下京师六部和各寺司要员?”
在覃昌这里,实在难以理解张峦的举动。
就算你张峦想要结党营私,也应该先从京官中开始发展人脉,而不是直接去见一群地方上来的芝麻绿豆官……
你说你要见的是左右布政使、参政、按察使之类的也能理解。
但你见的全都是一些看起来无关痛痒的诸如县令、县丞、府推官、按察司经历之类的官员,感情让你去发展地方上的下线,传达皇帝的旨意到基层呢?
李荣道:“西北刚有消息传来。”
“说。”
覃昌一挥手,脸色冷漠。
李荣叹道:“王世昌收到陛下的旨意后,并未从河套之地撤兵,反倒变本加厉,抓紧时间构筑堡垒,连地方巡察御史都奈何他不得。
“至于张家小国舅,则在大同地区大张旗鼓地开矿,据说一个接着一个矿坑建起来,还在府城开炉炼铁,就地取材制造火器。”
覃昌道:“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晋商愿意配合也就罢了,毕竟有利可图,也为来年盐引和官盐支取创造有利条件,可为何地方官绅也如此配合?”
李荣摇头:“为何如此顺利,我也不能理解,倒是镇守太监传回消息,说有总兵府相助,再就是地方上可能把不准朝廷的脉络,不敢随便乱来,之前江南地区发生的事情,让各方都心生畏怯!”
“嗯。”
覃昌默默地点了点头,脸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