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四下打量一番,问道:“这官所是做什么的?”
“来瞻,你在官场应酬不多,这里我得跟你细说一番……你也知道,六部重臣都在左近有院子,一则距离官衙近一些,中午可以有个休息的地方,二则方便入宫出席朝会。因为官员聚集,这里就有了一些供特定人群商议事情之所。”
徐琼耐心解释,“此地名义上是官所,但其实就是某一个圈层的人聚拢谈话之地!要是平时你来,或能见到一些可以为你所用的人才。”
张峦问道:“那咱进来时为何没见到旁人?”
徐琼道:“如今都还没散班呢!话说,散班后官员不得找个地方喝喝茶,了解一下京师的情况?你平时就是太懒散了,根本不关注这些情况。”
“呵呵。”
张峦摇头苦笑。
徐琼随即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道:“自便就好。前些日子我刚把院子迁到左近,你有闲暇可前去拜访。”
张峦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当上阁老后待遇果然不同,你丫连新宅院都有了?
说起来,我这个国丈所得宅子,都是别人赠与,没有一处是我自己购买的,也不知徐琼是什么状况。
……
……
喝过茶,徐琼开始问询张峦目前遇到的麻烦。
张峦道:“以前我觉得自己本事很大,只要肯用心,随时都能把西北军饷筹募出来……此前盐税改革我轻易就给完成了,往各地调运东西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连治河我都有自己的一套,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当李孜省和吾儿延龄不在京城时,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来瞻,你怎能妄自菲薄?”徐琼道,“你的身份和地位,以及跟陛下的亲近关系,是他人望尘莫及的。”
张峦苦笑道:“所以说,我成就的一切,都是靠国丈这层身份?”
徐琼听到这里很着急。
我是靠你张来瞻上位的,等于说在大事上,我得听你的。
结果你这里却陷入自我怀疑的症结,那我该摆在如何立场上去处置事情?
你这主心骨,怎能先自乱阵脚呢?
徐琼道:“我通过关系,想办法给你筹集钱粮。”
张峦好奇地问道:“可是我听说,内阁中多是刘健对接户部事务,他们有意阻隔我跟户部的联系,或有意看我在此事上吃瘪!你这么出来帮我,不怕被他们杯葛……”
“唉!”
徐琼叹息道,“或许是我长期待在南馆阁的原因,并不受如今翰林院同僚待见,即便入了阁也没人给我好脸色看。”
张峦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徐琼敢不敢帮他的问题,是徐琼无论帮忙与否,都不会受徐溥等人待见。
张峦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但翰林院体系的官员从来都不把他当成“自己人”,少数跟他有些交情的,诸如谢迁等人……也不可能为了保持跟他的良好关系,而开罪本来的翰林院同僚。
徐琼倒是翰林出身,不过因为他在南京待的时间过长,跟京城翰林院官员几乎没什么交集,再加上是张峦推荐他入阁,导致徐琼现在也被排挤。
徐琼道:“户部早做了今年冬天九边各处钱粮调度预算,据我所知,他们有意缩减开支……大致意思是,陛下已将头些年积欠的军饷都发下去了,将士们手头宽裕,朝廷再拖欠个两年也没有关系。”
张峦皱眉不已,道:“朝廷支付九边拖欠军饷,除了靠我改革盐税所得外,再就是我和延龄筹募出的钱粮,为朝廷节省了大笔开支!现在他们又想拖欠?那不等于是把本来用在西北的钱粮,暂时给克扣了下来?等拖欠几年,再让我从别的地方凑?”
“可能……是有这层意思在内吧。”
徐琼谨慎地道。
张峦一时间颇为无语。
感情我在那边补窟窿,而文臣却在朝中给我挖窟窿?
怪不得我跟你们讨要的并非治河经费,仅仅是为九边将士筹募军饷,还有就是为西北备战筹募一批钱粮,就被你们冷遇?
徐琼道:“朝廷过了很多年的紧日子,好不容易今年手头宽松些,又因为补发多年积欠的军饷和官员俸禄,导致一次开销过大,令太仓的钱粮储备严重下降。”
“降不降的,我不管。”
张峦恨声道,“该是西北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今年各处并没有大的灾情报上来,只是有少部分地方遭灾,但都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随着秋收结束,钱粮马上要接连运送到京城来,这个时候调拨,还能节省一笔调运和贮存的费用。”
“没用的。”
徐琼摇头道,“他们不会卖你我面子。”
张峦皱眉道:“既如此,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诉苦么?”
徐琼往四下看了看,这才凑过去问道:“来瞻,我且问你,南方修造河道的钱粮,是如何凑齐的?据说秋收后一次就调拨到位,拢共给付的钱粮得有个四五百万两白银之巨。”
张峦道:“你是怀疑我把银子都用在黄河改道工程上了?我那里有详细的清单……李孜省捐献出的钱粮价值不下五十万两,初期我筹募的也有十万两,地方上则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剩下的,都是延龄筹集出来的,大概有个七八十万两白银的样子。”
徐琼皱眉道:“那就是说,加上人力,治河开支超过白银二百万两之巨?”
张峦摇头道:“这是最理想的状况!这么说吧,因为来年开春黄河流域将面临一场大水灾,目前调动的钱粮是为了加速修河进程,争取来年黄河大水到来时可以有新旧两条河道进行分流……如此新河道的河堤未必需要一次修得太高。”
徐琼道:“不能调回来一些?两年修好便可!西北目前所缺也不过是价值四五十万两白银的钱粮。”
“这……”
张峦皱眉道,“让我拆东墙补西墙?”
徐琼叹道:“我知道,调拨出去的钱粮,一时想拉回来不容易。不过眼下朝廷的确是……缺钱得紧。”
张峦道:“我已经在努力想办法了……另外我已跟吾儿延龄致信求教,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回信。”
徐琼皱眉道:“你我都凑不出银子,没法帮陛下解决麻烦,还指望延龄?他是有些本事,但银子这东西,凭空可是变不出来的。”
“变不出来吗?”
张峦苦笑道,“可我怎么觉得,延龄真能变出银子来!要不然之前的治河经费是从哪儿来的?朝廷到现在,除了地方出了部分治河款项外,可是一文钱都没调,这是关系黄河改道的大事啊!”
徐琼想了想,问道:“五十万两军饷,延龄能调出来?”
张峦道:“总得问问吧。其实陛下那边已跟我打过招呼,虽然最近宫里的织布生意,没赚到多少银子,但通过西山矿税等,大概在入冬前还能凑个十五万两白银出来,回头就调去西北!顺带还能把西北将士的军服问题给解决一下。”
徐琼好奇地问道:“去年不是已经送了一大批布料去西北么?”
“哦,这不今年又有新的了?”
张峦笑道,“宫里每年都有出产,布匹这东西,许多时候都是可以当钱花的,必要时军户可以拿去换钱。”
徐琼感慨道:“以往内府都是从户部调钱粮,如今却反哺朝廷,这真是……与以前大为不同。”
张峦道:“我在想,通过关系,找到相熟的人……或者是找李孜省在京城的人,再给凑个五万两,剩下三十万两,让延龄自行解决!”
徐琼震惊地道:“这可是为西北筹措军饷,你不打算从户部调运了?”
“都不给我,我能怎么着?”
张峦懊恼地道,“真是人走茶凉,我在户部时,多少都给我点儿面子,走到哪儿我都能应付自如。
“现在……都把我当成瘟神!好像谁都知道我是去要钱的,一个个都推诿!我有骨气,大不了自己凑,实在凑不出,让陛下和延龄烦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