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曹贵人提出这个主意时，众人一开始都觉得新鲜有趣，并且还有些跃跃欲试。</p>
宫中妃嫔向来为争宠费尽心思，各显手段，争奇斗艳已然成习。</p>
然而，在听过敦亲王那刺耳的笑声以及夹杂着暗讽的话后，那原本蠢蠢欲动的争艳心思瞬间冷却下来。</p>
现下众人反而有些不想被抽中，毕竟若敦亲王这个“大嘴巴”出宫后将“妃嫔如戏子般表演以娱宾客”的流言传出去，她们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主要是怕连累家族中的姐妹。</p>
可事已至此，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盼纸条上写的不是什么令人难堪的“才艺”才是。</p>
曹贵人最先抽的是皇后左右手各写一个“寿”字。皇后书法精湛本是后宫一绝，且能双手同书。</p>
当两幅遒劲秀丽的“寿”字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满座皆赞叹不已，仿佛刚才敦亲王的嘲笑从未存在过一般。</p>
这时，端妃忽然开始咳嗽，起身说自己身子不适，便告辞离开了。</p>
端妃的离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无人在意。</p>
随后，富察贵人与欣常在联手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清音绕梁；敬嫔则画了一幅丹青，笔法娴熟，意境悠远。</p>
这几位各展其长，无一不是高雅之至。</p>
妃嫔们小心翼翼地展现自己的才艺，生怕一点不对又被敦亲王拿来比作伶人嘲笑，哪里还有一丁点的争宠心思。</p>
曹贵人再次抽取纸签，她瞥了一眼手中的内容，轻声道：“这是柔贵人的……”</p>
话音未落，却被皇帝打断：“柔贵人有孕在身，且月份已大，就免了吧。”</p>
曹贵人忙笑着点头，将写着让安陵容高歌一曲的纸签揉成一团，随手递给身侧的音袖收起来。</p>
她一早便知算计不了安陵容，可华妃执意如此，她也无法，现下是皇上不许的，过后华妃也怪不得她了。</p>
趁转身之际，她迅速从袖中哪出另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签，假意探手入瓶随机抽取，随后素手轻扬，看着手中纸签道：“这是莞贵人的。”</p>
说着，她展开纸签一看，笑着念道，“请妹妹作《惊鸿舞》一曲。”旋即转头看向皇帝，笑意盈盈，“皇上，莞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臣妾偏偏又抽到了这一支，可见合该由妹妹一舞了。”</p>
说罢，又看向甄嬛，语气带了些不容推脱的意味:“妹妹可千万不要推却啊。”</p>
殿内顿时又骤然凝滞起来。</p>
皇帝与皇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神色间隐隐透出几分不悦。</p>
皇后的不悦源自那段往事，纯元皇后当年正是以一曲《惊鸿舞》勾引了皇上，从而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嫡福晋位置。</p>
至于皇帝，则想起了方才敦亲王嘲笑的情景。之前展示的皆是高雅之长，怎的突然就抽到了跳舞，若是妃嫔私底下单独跳给他看，那是情趣，但当着众人的面舞，岂非坐实了妃嫔沦为取悦宾客的舞伎？</p>
欣常在开口打破这胶凝的气氛，缓缓道:“这《惊鸿舞》由唐玄宗梅妃所创，本已失传许久。臣妾听说纯元皇后酷爱音律歌舞，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在宫中民间都风靡一时啊！”</p>
富察贵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露了几分淡淡的对甄嬛的不屑:“这《惊鸿舞》最难学成，对身段体形皆有严格要求，且非有三五年功底不能舞，有七八年功夫才能有所成。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p>
欣常在看向曹贵人，解围道：“莞妹妹才多大，怎能作得了《惊鸿舞》呢？曹贵人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p>
曹贵人哪里看不到皇帝的脸色不好，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必须得按着华妃的要求继续下去，是以笑着奉承道：“莞贵人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莞妹妹又怎不会呢？倘若说舞得不如纯元皇后，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且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呢？”</p>
见帮自己解围的欣常在被堵了回去，甄嬛只得起身欠了欠，谦虚道:“妹妹之舞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p>
原本独斟独饮的华妃出声道：“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强呢？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p>
说罢再不发一言，仰头饮下一杯。</p>
一听老对头华妃开口了，齐妃忍不住道:“华妃这话倒是激将了，若是莞妹妹不跳，那便扫了曹贵人和温宜公主的颜面，也扫了大家的兴致。若是舞了，如果舞得不好，也难免落了笑话。舞得好就罢了，只是若仿了纯元皇后之舞，那恐怕是对先皇后不敬了。”</p>
皇后听得再三有人提及纯元皇后，脸上微微变色，只看着皇帝。</p>
“皇上，臣弟听闻皇上新得一位莞贵人，才貌双全。可如今看来却连一舞不会，如此一来，恐怕连臣弟府内歌舞伎都不如啊！这样怎能侍奉皇上呢？”敦亲王本就有心想看皇帝的笑话，加上私下应了华妃所求之事，自然是趁机往上添火了。</p>
恒亲王见皇帝脸色愈加难看，笑着开口打圆场道:“十弟这话就有些偏颇了，这自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再者，女人无才便是德，跳什么《惊鸿舞》啊，只要长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了，何故要求那么多呢？”</p>
“如此说来，这才貌双全倒成了浪得虚名。只是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喽。”说罢，敦亲王眼含讥笑地瞥了一眼脸黑的皇帝。</p>
安陵容眉心深锁，心中暗忖，恒亲王这番话听着不像是在解围，反倒更似在火上浇油一般，不仅让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还顺手将她们一众人妃嫔都贬低了一番。</p>
她有心想开口说两句，并非想为甄嬛解围，她只是对恒亲王与敦亲王这般轻蔑羞辱的话语感到不满。</p>
然而，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小的贵人，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呀，哪有资格在此等场合插言去反驳两位亲王的话。</p>
更何况，她若开口，只怕会同时得罪两位亲王，这后果岂是她能承受的？</p>
若他们是个小心眼且记仇的，日后她在后宫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若他们觉得被她一个小小贵人下了脸而动了杀念，只怕她连反抗之力都没有。</p>
思前想后，安陵容终究选择了忍下来。</p>
她的目标一直都是登上太后之位，找到回家的法子，绝不能因一时意气节外生枝，丢了命，断了回家了路。</p>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安陵容垂下眼帘，放空思绪，仿佛将所有言语都隔绝于耳外，只当什么都没听到。</p>
见皇帝被架了起来，脸色沉沉，却又不好出言，皇后自是贴心地开口解围:“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舞了，换个别的什么的。”</p>
沈眉庄见此场面，也忙起身道：“启禀皇上，莞妹妹素来醉心诗书，并不曾歌舞上用心，臣妾想不如让莞妹妹填词一首给温宜公主贺岁吧。”</p>
一直不曾开口的皇帝终于开了口，“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看了一眼一直笑呵呵的敦亲王，他风轻云淡的随意道:“莞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p>
甄嬛闻言，垂下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失落与难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