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停顿，环视四周，见皇后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微的僵硬，看来她的确差点落入了皇后的圈套里，好在有容儿的提醒。</p>

一念及此，心下一凛，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异样。她一边细细思量，一边继续说道：“虽说贵人以上的妃嫔份例确有富余，但臣妾却忽略了有些姐妹家境并不算宽裕，有时在银钱上可能会不大趁手，或许每月就指着宫例了；况且，有子嗣的妃嫔还要分一部分份例给皇子公主们，虽说皇子公主有自己的份例，可为人母者，总恨不能倾其所有去疼爱子女。此外，常在、答应这样的低位妃嫔本身份例就少，身边的宫人们的吃食也跟着主子一起。若是真裁减了宫例，恐怕她们连荤腥都难以见到，反倒是不好了。至于绿豆汤这类消暑之物，臣妾觉得依旧按照旧例发放，真折成银子的话，最终也未必能到底下的宫女太监手中。”</p>

“所以，臣妾觉得与其节流，从妃嫔手里去省出那三瓜两枣的，不如开源更好。”说罢，她不动声色地再次瞥向安陵容，见对方眉眼舒展，含笑点头，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及时止住了先前的话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

无论皇上是否会因此而觉得考虑不周，甚至是有些蠢，单是皇后那有些僵硬的笑意，就足以让她明白，自己方才险些踏入皇后设下的圈套里。</p>

皇帝轻轻甩了甩手中的十八子，指尖在珠串间滑过，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头，“唔，你考虑得倒也算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有子嗣的嫔妃与常在、答应等，宫例照旧。至于绿豆汤……”</p>

他稍作停顿，目光微微一抬，沉声道:“绿豆汤依旧按规矩分发。若只是碗绿豆汤，底下那些宫女太监每人每日都能喝上一碗消暑，也没人会为此动什么歪心思。但若是真折成银子，那就难说了。虽说朕刚惩治了一众宫人，却也挡不住财帛动人心哪。”</p>

沈眉庄听得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舒展，眼底闪过一抹侥幸之色。还好，还好，差点就做了蠢事。原来皇上心里早有想法，不过是借此机会考教她罢了。好在她及时扭转话锋，否则，不仅在皇上眼里她就是个愚蠢之人了。</p>

想到这里，沈眉庄垂眸浅笑，起身朝皇帝福了一礼，声音柔和且谦逊：“臣妾不过是一点浅薄见解，若能为皇上分忧，便是臣妾的荣幸了。”</p>

“起来吧，你还年轻，思虑难免不周，不过也无妨。”皇帝语气淡然，却隐约透出几分意味深长，“日后多多历练就是了。既然皇后如此看重你，莫要让皇后失望才是。”说完，他略抬眉梢，朝着皇后方向扫了一眼。</p>

皇后心头猛然一紧。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在警告她？</p>

她的确存了给沈眉庄设套的心思，她希望后宫平静，但却又不想后宫太平静。沈眉庄三人从入宫开始就抱团，将来若是她们诞下皇子，晋封高位，再联手起来，对她来说无疑是心腹大患。</p>

再者，倘若后宫一片祥和，那她这个皇后又该如何彰显自己的权威？后宫争而不斗才是常态，真到了人人安分不斗，那她就会是她们最大的对手了，而她便会从棋手沦为棋子。</p>

皇后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刚才沈眉庄差点犯蠢的时候，可没见她那两个好姐妹出声提醒半句。看来，她们之间的所谓情谊，也不过如此。</p>

也许，这是个突破口，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能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但眼下皇上显然已经察觉了她的心思，她不能，至少明面上不能再做什么动作了。</p>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皇后连忙接过话头，“是臣妾一时考虑不周，见沈贵人聪慧稳重，便想着让她替臣妾分忧，倒是忘了她尚缺经验。不过，好在沈贵人心思玲珑，转瞬间便想到了不妥之处，既杜绝了宫人的不良风气，又不让那些有子嗣或位份低的妃嫔因用度短缺而心生怨言。”</p>

说罢，她伸手拉过沈眉庄的手，神情了宽和而亲昵：“日后你多帮帮本宫，自然就能上手了。”</p>

沈眉庄低下头，藏住眼底的冷嘲，嘴里却答得恭敬：“是，多谢皇后娘娘看重。”</p>

她只觉皇后果然虚伪的，明明方才还想着如何坑害自己，转眼却变了一副慈和模样，真是令人作呕。</p>

就在此时，甄嬛适时地插了一句俏皮的话，引得众人莞尔一笑，气氛一时很是融洽</p>

殿内笑语晏晏，而门外的江福海正抬眼间，便瞧见华妃一行人正缓步而来。</p>

他眼珠微转，旋即快步上前，躬身请安，同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华妃的去路。</p>

“去禀报皇后，说本宫来请安。”华妃整理了一下脖颈处的领巾，淡然开口。</p>

今日她身着一袭紫色云纹连珠孔雀纹长裙，端庄华美中透着夺目的艳丽。腕间的玳瑁镶金嵌珠宝镯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亮泽，仿佛为这盛装更添了几分贵气。</p>

然而，江福海却如木桩般伫立原地未动。</p>

颂芝一边给华妃轻轻摇着团扇，一边不满道：“怎么？连娘娘都使唤不动你们了？”</p>

华妃眉梢微挑，带着几分慵懒与不屑，“那便不必禀报了，本宫自己进去。”她话音未落，已迈步向前。</p>

江福海却不慌不忙地随着她的步伐退后两步，仍拦在她面前，温声细语劝道：“娘娘，皇后娘娘今日风疾发作，不宜见客。”</p>

华妃可不吃他这套，不疾不徐道，“正因为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本宫才来请安的。”</p>

反正她也不是真为皇后来的，若是皇后真的病得要死了，她说不定反而会拍手称好。</p>

话音刚落，里间陡然传来一阵低笑声，夹杂着皇帝的笑声也传了出来。</p>

华妃侧目而视，冷哼一声，“娘娘凤体违和，兴致倒好。”</p>

“皇上来看望娘娘。”江福海垂首敛目答道。</p>

“那正好，本宫顺道向皇上问安，也免得再跑一趟养心殿了。”华妃说什么都要进去，如今皇后似乎有放权的意思，都让沈眉庄来景仁宫熟悉宫务了，她岂有不争取的道理。</p>

谁知江福海再次拦在她面前，面上挂着浅浅笑意，语气却强硬起来：“娘娘容禀，今日皇后娘娘是否凤体违和，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皇上看到娘娘，是否会动怒，圣体违和。”</p>

距离华妃被皇帝申饬不过数日，谁也说不准皇上现在是何态度。</p>

被拦阻许久，华妃胸中升起火气。</p>

可江福海却不为所动，温言道：“娘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圣意是何等的要紧，您又何苦去惹皇上不痛快呢？”</p>

华妃怒极反笑，抬手指了指江福海，居然敢威胁她，走着瞧吧！满含深意地扫了江福海一眼，华妃转身，依旧姿态万千带着人离开了景仁宫。</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