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亲情终究压过了理智，甄嬛语气温婉却带着几分恳求：“眉姐姐，我自然相信你与陵容不会做这样的事，断不会生出猜疑，但浣碧她到底是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她同我的情谊也如姐妹一般，还望姐姐念在她年纪尚小，不懂事，饶了她一回，日后我定会好好管教。”</p>

甄嬛此言一出，沈眉庄顿时瞪大了双眼，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心中震荡难平，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p>

一旁的采月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两步，朝甄嬛屈膝行了一礼，语气虽恭谨，却也掩不住的愤然：“奴婢斗胆问一句，不知莞贵人这话究竟是何意？莞贵人让我家小主包容浣碧这一回，可我家小主对她的宽容，早已不是头一遭了。就奴婢所知的，浣碧给我家小主甩脸色、失礼数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两次。她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次次都让我家小主忍让宽容？”</p>

甄嬛的态度让采月为自家小主鸣不平，只觉自家小主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白付出了。</p>

在她看来，明明自家小主待甄嬛已是仁至义尽，事事皆为她考虑周全，可甄嬛却为了一个奴婢，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家小主多多包容，甚至让自家小主受委屈。凭什么？</p>

甄嬛大概是吃定了自家小主重情重义且性子宽和，才敢如此得寸进尺吧。</p>

思及此，采月眼底也含着隐隐的不忿:“我家小主对莞贵人真心相待，处处为贵人着想。如今贵人却为了一个奴婢，竟让我家小主受这般委屈，这究竟是为何？贵人莫不是仗着小主与您自幼相识，又看重与您的情谊，才让我家小主继续包容吧？”</p>

她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几分，言语间已带了几分质问之意，“更容奴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当初贵人未得圣宠时，我家小主恨不得日日来碎玉轩，就怕贵人被奴才欺负了去，更怕贵人过得不好，但凡有一点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着给贵人送来，说句掏心掏肺也不为过。可如今呢？贵人不念及我家小主对您的好，反倒反过来，要我家小主一再容忍一个对她不敬的奴婢，贵人当真看重与我家小主之间的姐妹情谊吗？”</p>

她目光直直落在甄嬛身上，见甄嬛似乎想解释，可她却毫不退让地继续说道：“浣碧身为奴婢，对主子如此不敬，以下犯上，难道这是她一个奴婢该做的吗？而贵人不仅不训斥责罚她，反而还想让我家小主来包容她的冒犯……敢问贵人，这又是何道理？恕奴婢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奴婢犯错不处罚，反倒让主子容忍的道理。”</p>

自家小主念着两人自幼的情谊，哪怕心里不满，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但她采月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自是有什么便说什么。</p>

听着采月为自己抱不平，沈眉庄静默无言，神色透着几分复杂与晦暗。</p>

她也不曾出声喝止采月的话，因为她对采月所言甚是认同。</p>

甄嬛在浣碧一事上的态度也令她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就连往日里的理智似乎所剩无几，只一味地纵容包庇着浣碧，甚至不惜让她受委屈也使得。</p>

这让她不得不生出疑虑，甄嬛对她的情谊，真的如她以为的那般真挚、那般深厚吗？</p>

采月说的有些话确是要细细思量了，甄嬛让她包容浣碧，或许正是倚仗着自己对她的重视。</p>

只是这样无理的要求，未免太过理所当然了。</p>

思及此，沈眉庄心头涌上一阵隐隐的寒意。看来她得重新审视和甄嬛之间的关系了。否则长此以往，是不是意味着浣碧只要对她不敬，自己都要因着甄嬛而无休止地容忍一个奴婢冒犯？</p>

甚至，甄嬛日后是否还会因着她的包容，向她提出更无理的要求？</p>

她猛然意识到，毫无底线地对一个人好，是不对的。她的情义与包容应该带着棱角，这样才不会让对方予取予求。</p>

甄嬛瞧见沈眉庄神色晦暗不明，心里一咯噔，往日的冷静与理智骤然回来，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过来。</p>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处理浣碧之事上确实太过感情用事了。她不该当着沈眉庄的面轻易揭过此事，更不该要求沈眉庄去包容浣碧的不敬之举。</p>

这样的举动只会让沈眉庄心生芥蒂，甚至可能动摇两人多年的情谊。</p>

其实，她本该先拿出态度，明面上严厉责罚浣碧以平息沈眉庄的怒气，而后私下免去对浣碧的责罚，且好好管教浣碧，这才是最妥当的安排。</p>

可她一时昏了头，竟导致犯下这样一个低级错误，真是懊恼万分。</p>

也不知为何，明知浣碧行为有错，却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从而对她多有包容与偏袒，下意识的去维护她。</p>

她却忘了旁人可不知道她与浣碧的真正关系，只会觉得她纵容奴婢冒犯主子，又让一个主子去包容奴婢很是没规矩，也很可笑。</p>

而这种行为无疑会伤害到沈眉庄，也会让沈眉庄质疑她的情谊，甚至会让彼此之间情谊生出无法弥补的裂痕。</p>

想到这里，甄嬛迅速思索该如何让沈眉庄消气，如何消除她心里的芥蒂。</p>

只是，还未等甄嬛开口挽回事态，浣碧已经嘴快的朝采月咄咄逼人起来：“我方才言语间对沈贵人是有些许的冒犯，可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吗，你还想如何？你说我不敬沈贵人，难道你同我家小主说话的口气就好了吗？你一个奴婢竟敢这样指责我家小主，这便是沈贵人的规矩吗？”</p>

看着浣碧步步紧逼，火上浇油，甄嬛的脸色更加难看，厉声喝道：“闭嘴！”</p>

这一喝，顿时让浣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似气到头上，也更加口不择言：“小主，奴婢就是为小主不值！沈贵人明明与小主才是自幼的情谊，可她现在却偏偏更亲近柔贵人，还不是因为柔贵人怀了龙胎，又得太后……”</p>

“浣碧！”甄嬛冷声打断，面色冰冷得像霜雪覆盖，“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p>

她知道浣碧想说什么，所以怕浣碧将那些不该说的话一股脑说出口，让她与沈眉庄的关系再难修复。</p>

只是浣碧那被打断的未尽之语，沈眉庄心知肚明。毕竟，这样的言语，浣碧又不是头一遭说出口了。</p>

然而她并不打算深究，更无意再去计较，为了一个奴婢气着自己，实在不值当。</p>

沈眉庄面上已看不出丝毫波澜，似乎是已经想通了，又似乎是气到极致反倒冷静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