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纯元临终前的嘱托,所以他将对纯元的愧疚与补偿转移到了皇后身上。这些年来,有些事尽管他对皇后并非毫无怀疑,但那一句答应纯元会善待皇后的承诺,如一道无形的枷锁,于是他选择对皇后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仿佛这样,就能履行了那份未能兑现给纯元的亏欠。</p>
罢了,既然答应纯元会善待皇后,日后只要皇后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依旧当做不知吧!</p>
皇帝放下手臂,吐出一口浊气,有了计较,感觉自己身上那道无形的枷锁都消散了许多。</p>
“什么时辰了?”皇帝哑着嗓子开口。</p>
苏培盛轻声回道:“回皇上,酉时四刻了。”</p>
皇帝坐起身,吩咐道:“伺候朕沐浴。”</p>
等皇帝沐浴好了出来,就看到徐进良带着谄媚的笑站在一边。</p>
“皇上,时辰到了。”徐进良领着两个小太监,捧着绿头牌。</p>
皇帝慵懒地斜靠在榻上,任由宫女拿着棉布给他绞着头发上的水。因着方才梦到了纯元,他想起了与纯元容貌相似的甄嬛,就道:“宣莞常在吧。”</p>
徐进良有一瞬间的愣神,才道:“回皇上,今儿太医来报,说莞常在身子虽已大好,却还不宜侍寝。”</p>
皇帝语气懒懒问道:“还要多久?”</p>
“温太医说约摸还需要四五日。”徐进良答。</p>
皇帝点点头,不再多言,只道:“那就摆驾翊坤宫。”</p>
徐进良笑道:“嗻。”</p>
寿康宫,皇后和太后相对而坐,两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p>
太后手中的佛珠捻动不停,半晌出声道:“你是皇后,一国之母,后宫不管哪个嫔妃生下孩子,都得叫你一声皇额娘,不管将来是谁当了皇帝,你都是母后皇太后,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p>
皇后垂首道:“太后所言,臣妾不知是何意思?”</p>
“不知?”太后目光如炬,紧紧逼视着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前王府里那些人,为何有的丢命的丢命,小产的小产,失宠的失宠?欣常在小产是何缘故,芳贵人的孩子又是怎么没的?莫非你真以为哀家会轻信,这些不过是意外,或是华妃所为?华妃虽说性子骄纵了些,但在孩子这件事上,她可从未沾染半点。”</p>
“太后说的是,但臣妾还是不明白,您同臣妾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皇后神色平淡,瞧不出半分破绽,即便被太后目光紧紧盯着,也丝毫异常没有。</p>
而且,有些事即便太后猜到了又如何,反正她绝对不承认就是了。</p>
太后冷哼一声:“你说听不明白,哀家就当你真的不明白吧。”顿了顿,她的声音沉了下来:“不过有些话哀家不得不提醒你,以免你一再糊涂,让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都断送在你手里。”</p>
皇后一愣,道:“请太后示下。”</p>
“不敢当。”太后摆手让竹息下去,等殿中只剩下姑侄两人,才开口道:“你可知哀家为何会让竹若去看顾柔贵人此胎?”</p>
皇后轻声道:“自然是太后看重皇嗣,心疼皇孙。”</p>
太后眉眼间尽是讥讽:“你以为哀家乐意插手这后宫的事?你被皇帝下令闭宫养病的次日,他便亲自来了哀家的寿康宫。他与哀家言道,你送去柔贵人的赏赐中,掺了伤胎的麝香。他更是直言,若柔贵人这一胎无法保住,那你这皇后之位,怕是也做到头了。”</p>
皇后脸色一白:“怎会?是不是柔贵人同皇上说了什么,所以皇上才……”</p>
太后打断道:“柔贵人的确是个聪明的,但她还没那个本事能做得了皇帝的主。你可知那日皇帝同哀家都说了什么?”</p>
“儿臣不知。”皇后说完,沉默着低下头。</p>
见皇后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许久都未再吐露一个字,太后不由得轻叹一声,道:“皇帝说过去的许多事他可以装作不知,那是因为他曾答应过纯元要善待于你。可你若行事太过分,一旦他决意深究,这大清恐怕要再出废后了。”</p>
皇后猛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太后。见太后神色肃然,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色,她心中顿时一沉,明白这番话并非太后为了敲打她说的,而是皇帝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头。</p>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叠在一起,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连掌心被掐出血痕也浑然未觉,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那股骤然涌上的寒意冻结住了。</p>
半晌,皇后才回神,眼里闪过痛楚,追问道:“太后,皇上他……真的说了这样的话?”</p>
见皇后如此痛苦,太后本想温言宽慰她几句,可念及她素来的性子,怕她不知深浅再犯错,终是板起面孔,语气冷厉道:“这是自然,哀家没有必要骗你。正因皇帝这次捏住了你的把柄,所以,哀家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柔贵人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否则皇帝一旦较真起来,只怕哀家也保不住你!”</p>
太后的声音虽不高,却字字如针,刺入皇后心头。</p>
“太后,难道皇上就如此喜欢柔贵人吗?为了她,竟想废了臣妾的后位……那姐姐呢?难道皇上已经将姐姐忘了吗?”皇后声音微颤,眼眶泛红,思绪如乱絮般翻涌。</p>
此刻,她满心皆是悲痛与酸楚,耳边嗡鸣作响,哪里还听得进去半句劝说。</p>
皇帝为安陵容,为了安陵容腹中的孩子,竟然想要废后?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刺痛着她的每一寸神经。</p>
太后见皇后陷入了执拗的漩涡,不禁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深沉:“哀家实在是想不通,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只要稳坐了皇后的尊位,又有谁能够越得过你去?谁又能撼动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地位?你究竟为何如此执拗,为何目光如此短浅?还有,若非皇帝足够重视纯元,念着对纯元许下的承诺,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皇帝当真丝毫都不知吗?”</p>
这话让皇后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她心中慌乱,声音沙哑道:“太后此言,究竟是何意?”</p>
太后盯着皇后瞧了半晌,终于也没了耐心:“哀家是何意,你心知肚明。你怎么想的,既然不愿意说,哀家也不管了。如今你的谋算已经被皇帝发现,日后你若是再动手,只怕哀家也保不住你的后位了。回去吧,回去好好儿的想想,该如何坐稳你的后位。”</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