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有的释重、狂喜、胜券在握,全都像泡沫碎在舌根。</p>
只有某种细密的痒从指腹蔓延——低头才发觉,自己正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扣,如同在数被潮水留下的贝壳残骸。</p>
像是潮水终于退去了,退得悄无声息,没有咆哮、没有回响。</p>
海水缓缓掠过沙滩,冲刷下来的情绪滚烫又汹涌,可最终带走的,却只有几枚碎碎的贝壳。</p>
而他脚下的陆地,依旧空空荡荡。</p>
没有欢喜,也没有如释重负,只有一种来不及细想的失重感,在心头慢慢浮起。</p>
他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那句“你想怎么办婚礼,就怎么办”,是一种真正的妥协,也是一种权力的交接。</p>
可他却没办法高兴起来。</p>
原来有一些理解,终究会迟到。</p>
原来所有迟来的爱,都是一片退潮后干裂的滩涂。</p>
他轻轻地低下头,看着胸口处冰冰凉凉的西装布料上残留的余温,好像还有母亲刚才触碰的痕迹,但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p>
过了许久,孟宴臣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声。</p>
<span>孟宴臣</span>……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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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瘪的声音流落在空气里,就像是潮落时被遗留在岸上的鱼濒死一般地拍打着沙子,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呼吸。</p>
他嗓音里的沙砾感却让付闻樱想起,孟宴臣第一次淋雨回家时,发梢滴落的咸涩。</p>
孟宴臣没抬头,也没有落泪,只是语气太过平静,像压抑着一个终于可以喘息的灵魂。</p>
付闻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不想错过他现在的一分一秒。</p>
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真正长大了。而他记忆里的小孩,也不过只是自己期待的产物。</p>
那永远不是他。</p>
付闻樱下意识想替他擦去眼下清澈湿润的泪痕,却想起上次触碰儿子脸颊,还是幼儿园汇演后,抬手擦掉他腮红的时候。</p>
最终,她还是没能抬起手。</p>
她就只是这样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然后木讷地转身,缓缓往楼上走去。</p>
她脚下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走向楼梯,鞋底踏瓷砖轻轻擦过的声音却不再尖锐刺耳,反而如同雪落在棉被上那样轻,却足够让孟宴臣整个人,像被风拂过似的微微一震。</p>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和过去告别,也像是在推开一扇从不愿打开的门。</p>
每一步都很轻,却敲在孟宴臣心上。</p>
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p>
有些告别,是悄无声息的。不是因为不重,而是因为太重了,才说不出口。</p>
付闻樱离开后,孟宴臣下意识关上了客厅的灯。可究竟是不是下意识,其实没有人有办法去考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