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透着锋利,车窗外的路灯像无数沉默且哀恸的眼,枯枝也如褪了色的麦穗般在寂寥的深夜里摇晃。</p>
刺刺的灯光隔着玻璃望进来,把他的身体照得冰凉。</p>
明明此时此刻,他那西装外套整整齐齐穿着,衬衫扣子一颗不松,可他还是不免感到寒冷。他的指节却不受控制地敲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p>
他很少有这种情绪。</p>
焦躁。胸口发闷。像小时候被叫去书房前的那种——明明知道会迎来什么,他甚至早该习惯了承担下这一切,却还是忍不住喘不上气的心悸。</p>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早想好了要说什么、怎么说,也甚至想好了如果付闻樱真的大发雷霆,他该怎么收场。</p>
可真正坐在驶向孟家的车里,他才发现,原来人一旦要回去面对自己长大的地方,就很难真正做到心平气和。</p>
哪怕他已经开启了新的人生。</p>
不知这条路开了多久,明明早该是已经熟稔了的,可今夜却显得无比漫长。</p>
时间像被冬季的低温冻结太久,以至于在春天来临前,只有正在融化的水一滴一滴地顺着水管向下坠落。</p>
是凌迟。</p>
孟宴臣下了车,站在孟氏老宅的门前许久都没有动。</p>
夜风很冷,冷得像小时候冬天写错一个字被母亲用戒尺轻敲手背时,那种钝钝的痛意——不重,却深入骨髓。</p>
老宅的大门还是那个模样,雕花沉木,铁锁锈痕,像是一张永远不会改变的面孔。熟悉得令人发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p>
他站了一会儿,抬手用指纹解锁了密码。</p>
进门时,他发觉家里还是那样安静,安静得过分得体。阿姨将他引进客厅,桌上的骨瓷茶具整齐得像一件展品,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空气里没有任何生活气息。</p>
付闻樱坐在正位,姿态端方,脊背挺得笔直,穿着一袭深灰色羊绒长裙,仿佛不像是一位母亲,倒像是运筹帷幄的掌控者。</p>
他看着阿姨被岁月染上痕迹的脸颊,才猛然发觉时间过得快得让人不敢相信。</p>
她是家里的佣人,几乎在孟宴臣小的时候就在照顾他了。后来他慢慢长大,生活逐渐变得三点一线,像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的机器。</p>
从前在家里住的时候,也就阿姨会为自己准备些饭菜,这是他从前一成不变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了。</p>
孟宴臣跟阿姨打了招呼,随后她就上楼去收拾卫生了。他目送她离开,直到背影变得模糊,付闻樱这才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