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炮被他这直白的嫌弃噎了一下,脸上那点强装的“兄弟情深”差点挂不住。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挺起胸膛,摆出一副“你真是狗咬吕洞宾”的痛心疾首状,嗓门也拔高了八度: </p>
“嘿!我说龙大少爷!您这话可就太伤人心了!不识好歹也得有个限度吧?!”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龙千言脸上,“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儿、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还想学人家闯荡江湖?不是我马三炮瞧不起你,就你这模样,走出旅顺城不到一里地,怕是就得让路边的野狗叼了去!要么就是撞上土匪,咔嚓一下身首异处!”他故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狰狞。他顿了顿,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凑近一步,试图揽住龙千言的肩膀却被龙千言躲开了,继续唾沫横飞地忽悠:“咱俩好歹也是过命交情!我马三炮最重义气,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那不成!”他大手一挥,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蓝图,“这样!你跟我走!咱哥俩联手闯字号去!我当大当家,你当军师!凭你的脑瓜子,加上我的本事,保管打出一片天!到时候……” </p>
“打住!”龙千言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少在这儿胡吹大气!我有正事要办,没空陪你玩什么土匪过家家的把戏!离我远点!”他转身又要走。马三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邪火蹭地窜上脑门!他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一拳!但想到万山红那双带着期盼和警告的眼睛,他硬生生把这股火气压了下去,腮帮子都咬酸了。他再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p>
“别……别急眼啊!龙大少爷!”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你看啊,你现在也算我兄弟了!”他试图把“兄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们春江好,最讲究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讲义气!重情分!你龙少爷要办大事,那更是咱们兄弟义不容辞的责任!怎么能撇下兄弟单干呢?这……这多不仗义啊!传出去,江湖上还不得笑话咱春江好不讲义气?!”这番“义薄云天”的宣言,配上他那副强装出来的“诚恳”表情,在龙千言看来漏洞百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马三炮闪烁不定的眼睛:“马三炮,说实话。”这简短的几个字,瞬间击溃了马三炮精心构筑的“义气”堡垒! </p>
马三炮被他看得心头一虚,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开。他张了张嘴,想继续狡辩,但在龙千言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准备好的漂亮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蹩脚戏子,脸上火辣辣的。他马三炮天不怕地不怕,可不知怎的,对着龙千言这副冷脸,他竟莫名地有点怂了?“咳……”他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硬气”,声音却明显低了下去,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嘟囔:“……行行行!实话就实话!还不是小红!”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龙千言,又迅速移开视线,“她说了,只要我好好护着你,把你平平安安送到地头,办完你那劳什子大事,半年后她就就答应跟我成亲!”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但那份“要不是小红,老子才懒得管你死活”的憋屈和不甘,却清晰地写在脸上。 </p>
果然!又是万山红! </p>
龙千言心头冷笑一声。什么兄弟情义,什么江湖道义,全是这浑人拿来糊弄人的漂亮话!根子还是为了他那点痴心妄想!一股被愚弄的恼怒和被当作交易筹码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看着马三炮那副又窘迫又强撑的样子,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既然你送上门来,还打着这样的算盘,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龙千言脸上那点冷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龙家大少爷的矜持与倨傲。他微微扬起下巴,双手负在身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马三炮,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带着刻意的为难和施舍:“哦?原来如此”他慢悠悠地说,“既然如此……那……带上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p>
马三炮一听有门儿,眼睛刚亮起来—— </p>
“但是嘛……”龙千言话锋陡然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得给我当跟班!”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马三炮眼前晃了晃,“听清楚了:第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第二,手脚麻利点,别拖拖拉拉碍手碍脚! 第三,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能做到这三条,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跟着。” </p>
“什么?!跟班?!”马三炮瞬间炸毛!眼珠子瞪得溜圆,鼻孔都气得张大了!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 </p>
龙千言!你还要不要脸了?!旅顺城那会儿,要不是我马三炮! 八个你也逃不出来!现在倒好,你倒端起少爷架子,还跟班?小没良心。 </p>
“嘿!我这暴脾气!”一旁的杠头早就看得火冒三丈!他猛地撸起袖子,钵大的拳头捏得嘎嘣响,一个箭步就要冲上来,“炮哥!跟这忘恩负义的小白脸废什么话!看我不把他那身细皮嫩肉捶成肉酱!”“我也暴脾气!我也暴脾气!”幺九也像只被激怒的猴子,龇牙咧嘴地跳着脚,隔空对着龙千言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挠他一脸花!“都给我住手!”马三炮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脑子还没糊涂。他强忍着怒火,张开双臂死死拦住暴走的杠头和幺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劝(或者说吼):“别动手!都别动手! 大人不记小人过!咱……咱不跟他一般见识!犯不着!犯不着啊!”他这话像是在劝兄弟,更像是在劝自己那颗快要爆炸的心。 </p>
龙千言看着马三炮那副气得跳脚又不得不强压怒火、还得拦着兄弟的憋屈样,心头那股恶气总算出了几分。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马三炮的窘态,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愈发明显,故意火上浇油:“怎么?不乐意?不乐意正好!我龙千言独来独往惯了,乐得清静!您请自便!”说着,作势又要转身。“哎哎哎!别!别走!”马三炮一看龙千言真要走,顿时急了!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赶紧松开杠头,几步窜到龙千言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去路,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行!听你的!都听你的!成了吧?!跟班就跟班! 我马三炮……认了!”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p>
杠头看着自家炮哥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一张脸气得扭曲变形,冲马三炮吼道:“炮哥!我们哥俩儿可不想再跟这扫把星一块儿了! 沾上他就没好事!”幺九也拼命点头附和:“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炮哥,咱走吧!”马三炮看着两个忠心耿耿的兄弟,心里也是一阵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摆出往日里那副“江湖大哥”的豪迈架势,用力拍了拍杠头和幺九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壮感:“兄弟!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字! 尤其是咱们春江好出来的兄弟,那都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抛头颅洒热血的真豪杰!”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龙千言,话锋一转,语气也低沉下来,“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好强求。这样,杠头,幺九,你们俩就先回马家屯等我!踏踏实实待着!等炮哥我……等炮哥我跟着龙少爷办成了大事!”他特意加重了“跟着龙少爷”几个字,带着点自嘲,“风风光光地回去找你们!到时候,咱哥仨再好好聚!” </p>
杠头和幺九虽然满心不情愿,看着马三炮那副“舍生取义”的架势,最终还是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一步三回头,带着对炮哥的担忧和对龙千言的怨念,渐渐消失在通往马家屯的小路上。大道上,尘土微扬。龙千言负手而立,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际线。马三炮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咒骂着什么。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挺拔孤傲,一个佝偻憋屈,共同投向了未知的前路。 </p>
马三炮偷偷地戳戳龙千言:"你给我交个底儿吧?这是要去哪儿? </p>
"兴龙山。" </p>
马三炮大惊道:"兴龙山?你疯了,那除了铁矿山就是土匪窝,有什么好去的?"龙千言不屑:"你刚才不还说大话要占山为王当土匪吗?爱去不去,没人求着你。"马三炮顿时觉得龙千言不要命了,好好的大少爷不当,非得往土匪窝里跑。他倒是无所谓,自己又不能真的让他送了命! </p>
龙千言一甩长衫,昂首挺胸,迈开步子就大步流星地走着。马三炮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像只被拴着的、极不情愿的骡子。他瞅着龙千言那副“天下尽在我胸”的架势,心里直犯嘀咕。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看着岔路口越来越多,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陌生,马三炮终于忍不住了,快走两步追上去,扯着嗓子问道:“哎!我说龙大少爷!您……您认得路吗?” </p>
龙千言那潇洒的步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僵了僵。他头也没回,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路……自然是认得的。”那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尾音飘忽得如同风中的柳絮。马三炮何等精明?一听这调调,心里“咯噔”一声!他猛地一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瞬间写满了“悔不当初”和“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痛心疾首:“我的老天爷啊! 不认识路?!不认识路你刚才还走得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那么欢实?!昂?!”他绕着龙千言转了小半圈,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龙大少爷!您可真是厉害得紧啊! 口口声声要去那兴龙山,结果连路都不认识?!这他娘的这不是瞎驴拉磨——原地转圈吗?!”他越说越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索性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老子不伺候了”的架势:“得!我看啊,咱也别费这牛劲了!兴龙山?龙王爷山都找不着!趁早打道回府! 回旅顺城,好歹还能找小红……”他一边嚷嚷着,一边真就作势要转身往回走,还伸出手,作势要去拽龙千言的胳膊,“走走走!跟我回去!别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了!” </p>
龙千言甩开马三炮伸过来的手,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背诵经典、带着点文人特有的迂阔腔调,一本正经地说道: </p>
“哼! 你懂什么?‘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呸!你大爷的!”马三炮被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做派彻底激怒了!他气得原地直跺脚,最后索性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尘土飞扬的路边!二话不说,开始弯腰脱鞋!龙千言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疑惑和不解:“你……你这是作甚?!” </p>
“作甚?!找方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