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千言发足狂奔,像一只脱缰的野狗,不明方向,不辨道路,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字﹣﹣跑!往前跑,只要自己跑得够远,高亚男和万山红就能更加安全;只要自己跑得够快,躲开青龙会的追捕,就能逃出生天。龙千言觉得肺已经超出自己的负荷,几近爆炸边缘,却越跑越轻快。蓦地,巷子里伸出一只手,将龙千言拽了进去。龙千言翘着腿摸着滚圆的肚子在床板上休息,管家老何站在一边。逃了这么久,龙千言总算是可以松口气,吃顿饱饭了。龙千言认为这就是惬意。龙千言说:"老何,今天多亏你,要不是你救我,我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你的红烧肉了。"老何说:"少爷,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这龙家这么大的产业,以后都得靠你把持呢。""孽子!"一个龙千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吓得他抖了个激灵,跳下床板。龙老爷拄着文明棍,迈步进了房间。"你这个孽子!"龙老爷说着,举起文明棍,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也没有砸下,将文明棍扔到一边,长叹一口气。</p>
龙老爷说:"唉,现在我们龙家大势已去,商会也保不住了,天天都如履薄冰啊。今天你跑了以后,北原不知为什么找到我,询问你的下落,还说要给我们家点颜色看看。千言,你还是走吧。"一边说,一边掏出个锦囊,"拿上这个锦囊,这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这还是记忆中那个威严的父亲吗?龙千言看着仅有几天工夫就白了头的父亲,他看到了父亲的苍老与无力。父亲给自己撑起了一片天,现如今得自己出去闯,凭自己的手脚闯出一个可以让父亲欣慰的成绩。龙千言认为自己应该长大了,也必须要长大了,不单单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父亲。父亲老了,该换作自己为他撑起一片天,为他挡风遮雨。</p>
龙千言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接过那个锦囊,仔细打量着。没来由地感觉锦囊很是眼熟,居然跟高亚男的锦囊一模一样。龙千言皱了皱眉,打开锦囊,上面只有一句话:"去兴隆山,找轰天雷,只要对上《月牙五更》,就能找到对的人。" 龙老爷说:"我给你带了些盘缠,足够你花了。以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龙千言给龙老爷连磕三个头,砸得地面砰砰响</p>
月如钩,忙碌了一天的旅顺城终于倦了,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夜色被子,缓缓入眠。树杈上的小鸟们随风摇摆,眼皮也开始打架,渐生睡意。这座城市仿佛进入了一个安静的梦乡,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打破了夜的宁静。而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两个身影却显得格外醒目。正是刚刚死命摆脱掉青龙会追兵的高亚男和万山红! 她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进一处断墙残垣形成的狭小阴影里,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贪婪地吞咽着带着霜寒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生疼的灼热感。高亚男艰难地稳定住急促的心跳,小心翼翼地侧身,将半个头探出去,如同最警惕的猎手,目光如同利刃扫过身后空旷的街道。</p>
死寂,只有风卷过落叶的沙沙声。</p>
“吁……” 高亚男紧绷到极致的肩线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背靠着冰冷的断墙缓缓滑落,脱力般地坐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长长的、几近虚脱的叹息。</p>
“没……没事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侧过头,看向旁边还在努力倒气的万山红,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安全了。”</p>
月光落在万山红的脸上,汗水将额发黏成一绺一绺,单薄的身躯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泉水,猛地从高亚男心底最深处翻涌而起,冰冷地冲刷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片刻后复又睁开,眼底深处似乎下定了某种惨烈的决心。她不再犹豫,伸手探入怀中一个贴身小袋,手指摸索着那微凉的棱角。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珍重又无奈的交托意味。下一刻,一块小小的物件,被轻轻地、郑重地放进了万山红那的手心里。那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不大,造型古朴简洁,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上面被摩挲得极为光滑的纹理,隐隐透着温润的光泽。它沉甸甸地躺在万山红的掌心,仿佛还带着高亚男胸口的余温。</p>
“小红” 高亚男的声音低沉下去,里面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不舍,“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她微微停顿,像是在积攒继续说下去的力气,“你拿去找个可靠的当铺当了吧。至少够你找一个安身之所,好好吃上几顿安稳饭,安稳过一阵子。”她说得艰难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万山红怔住了。她低头,借着月光,呆呆地看着掌心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她的掌心,让她莫名打了个激灵。</p>
一个让她心头发凉、不敢置信的念头猛地窜起!万山红霍然抬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恐和受伤,声音都变了调:“高小姐?!”她连忙想要将手中之物还给高亚男,仿佛手中不是价值不菲的玉佩,而是块烫手的炭火,声音也因为急切而有些尖利,“高大小姐,这玉佩我不能要,你赶紧收回去。还有你……你这是啥意思?!你要把我赶走啊?!”那眼神里的慌乱和被抛弃的恐惧太过直白,像根针一样扎进了高亚男眼里。</p>
“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亚男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立刻脱口而出!语速急切得像是要驱散什么可怕的误解。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抓住万山红的胳膊,却又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只不过……”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自厌的重压,“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自己继续说下去,“追兵不断,四处都是杀机,我不想连累你!”这句被她强行拉出来当作盾牌的理由,让她的头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高傲的颈项第一次因现实的残酷而无力弯折。她以为自己能孤身背负起所有的腥风血雨,此刻却不得不对着一个无辜卷入者承认自己的狼狈与不济。 万山红跟着她,只会是九死一生!这无妄之灾,不该由她来承担!高亚男以为这番话足够让人清醒退却。</p>
可回应她的,却是万山红眼中猝然爆发的、更加炽热的光芒!万山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用力拽住了高亚男垂在身侧的衣袖下摆,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稻草。她仰着脸,眼神澄澈而执着,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我不怕你连累!再说了,你从来没连累过我!从来都没有!”她的声音一点点拔高,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真要讲连累”她顿了一下,声音反而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真心实意的愧疚,“我还老觉得是我这倒霉蛋连累了你呢!要不是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高亚男,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心底最深处的话:“高小姐!留下我吧!我是心甘情愿的!打心底里想跟着你!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你别赶我走,行吗?” 这些话动摇着她那早已下定决心的“独行”信念。拒绝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沉重得难以出口。不行!这样只会害死她!理性在最后关头疯狂叫嚣!高亚男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撇开万山红那几乎要洞穿她伪装的灼灼目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和恳求:“不行!这绝对不行!”她用力地摇头,试图说服她,也说服自己,“跟着我太危险了!刀枪无眼,万一……万一让你受伤了怎么办?!我担不起,你明白吗?!”</p>
万山红看着高亚男眼底那抹挣扎的痛苦,明白了软的祈求恐怕动摇不了她的担忧。行!软的没用,那就来点硬的、狠的、讲道理的! 她眼珠飞快地一转,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要好好“讲道理”的架势。“高小姐,”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变得“清醒理智”,还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那咱们可得把这事儿掰扯清楚!”她竖起一根手指,“你看哈,那群青龙会追兵,可也抓我呢!而且还有日本人,我要是离了您这棵大树”她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表情变得极其无辜,“您说我孤零零一个人能上哪去猫着?指不定哪天就被哪个狗腿子给发现了!到那时”她猛地加重了语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恐和无助的表情,“没了您这把‘伞’护着,凭我这三脚猫的本事,可不就是案板上的咸鱼,只能干瞪眼儿,等着被人家五花大绑抓去领赏钱吗?!那不是更危险、死得更快?您觉得呢?”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了高亚男最担心却又被她硬生生忽略的死角!让她猛地一怔!是啊,只顾着自己这边危险,却忽略了青龙会和小日本对万山红的威胁同样致命!放她一个人,无异于羊入虎口。</p>
高亚男陷入了沉默,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底的挣扎更加剧烈。万山红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喜:有门儿!必须趁热打铁!她立刻向前凑近一小步,脸上换上一种神秘兮兮又带着小得意的神情,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啊,高小姐,您可别太小瞧人!”她挺了挺自己不甚丰满的胸脯,努力做出一副“我很能”的自信模样,“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啊!真逼急了,我也是能扑腾几下的!不信您现在就可以考考我?!保证不拉跨!”高亚男正被万山红这前面“讲道理”,后面又开始耍宝的模样弄得心神不宁,紧绷的心弦竟猝不及防地被这半真半假的“自荐”给戳中了!一阵强烈的哭笑不得之感猛地冲散了胸腔里的沉重。“……噗……”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气音从她唇边泄出。她飞快地别过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扯了扯,又强行压下,最终化为一声极其无奈的叹息。“那倒不用了。”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被说服后的妥协,也夹杂着一种认命。沉默了几息。月光静静流淌,拂过两人紧挨着的肩膀。</p>
高亚男再抬起头时,眼底那层固执的坚冰仿佛消融了大半。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万山红那双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甚至带点小奸计得逞,的眼睛,终于,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或者是在签下一份沉重的生死契约般,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好吧。那就算咱俩暂时先搭个伴。”不等万山红脸上那狂喜爆开,她又立刻加重语气,如同刻下不可逾越的铁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