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骑碾碎苔痕深,</p>
> 寒刃未出戾先沉。</p>
> 笑眼漫斟千年血,</p>
> 轻语细数百代恩。</p>
> 唇齿无声裂宗庙,</p>
> 指间暗藏未冷烬——</p>
> 回眸欲觅心安处,</p>
> 方知身侧即昆仑。</p>
---</p>
石磨旁温热的豆腐脑香气尚未在小院散尽,碎玉涧潺潺的水声里便混入了另一种不和谐的、刺耳的噪音——引擎粗暴的轰鸣。</p>
三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越野车,如同闯入世外桃源的钢铁怪兽,蛮横地碾过村口青石板路上湿滑的苔痕,卷起泥水,粗暴地停在了那株沉默的古樟树下。</p>
沉重的车门“砰砰”打开,打破了雨后山村清晨的宁静。</p>
为首下车的依旧是张海客,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风衣,脸上挂着惯常的、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微笑。但这次,他身后跟着的人,气场截然不同。</p>
五六个身着同样制式深色劲装的张家青壮年,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无声地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p>
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枯瘦的老者。</p>
老者拄着一根通体乌黑、雕刻着繁复云雷纹的阴沉木手杖,脸上沟壑纵横,眼皮低垂,仿佛昏昏欲睡,但偶尔抬起的目光扫过,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审视,如同古墓深处吹出的阴风。</p>
他便是张海客口中那位“须请族长定夺大事”的守阁长老——张隆昌。</p>
空气中无形的弦瞬间绷紧到极致!连古樟树上栖息的麻雀都噤了声。</p>
溪水的流淌声、远处村民的隐约笑语,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铁锈和硝烟气息的阵仗隔断在另一个世界。</p>
胖子正蹲在井台边刷洗盛豆浆的木桶,闻声抬头,小眼睛瞬间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手里的丝瓜瓤“啪嗒”掉进水盆里。他下意识地看向廊下。</p>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他没有看那些不速之客,沉静的目光落在院中刚支起不久、晾晒着被褥的竹竿上,仿佛那上面沾染的几滴昨夜未干的雨珠,比张家兴师动众的阵仗更值得关注。</p>
阳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沉默的阴影。</p>
只有负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在黑金古刀冰冷的刀鞘上,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p>
吴邪刚把最后一口滑嫩的豆腐脑咽下,舌尖还残留着豆香的清甜。</p>
他放下粗陶碗,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p>
他甚至没有立刻起身,依旧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竹椅上,微微侧过头,视线平静地穿过敞开的院门,落在那一行肃杀的黑衣人身上。</p>
他的身体姿态是放松的,甚至带着点刚吃饱的慵懒。</p>
阳光落在他微微卷曲的发梢上,映出一点暖棕色。</p>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拄着阴沉木手杖的老者时,那放松的姿态下,某种深埋的、沉睡的巨兽,似乎被这熟悉的、带着腐朽墓穴气息的威压悄然唤醒。</p>
张海客率先上前一步,隔着院门,对着廊下那道沉默的身影恭敬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小院:</p>
<i>张海客</i>“族长。守阁长老隆昌公亲临,族中有要事,需族长定夺,事关张家存续根基,请族长移步详谈。”</p>
他刻意忽略了院中的吴邪和胖子,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p>
张隆昌抬起枯槁的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越过张海客,直接钉在张起灵身上,声音苍老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p>
<i>张隆昌</i>“起灵。百年重担,系于你身。张家血脉传承,不可断绝于你手。随我等回去,主持大局。此乃你生来之责。”</p>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重重砸在空气里。</p>
张起灵依旧沉默。他甚至没有看张隆昌,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几滴将落未落的雨珠上。</p>
仿佛这关乎“张家存续根基”的宣言,还比不上水珠滑落的轨迹。</p>
这无声的漠视,让张隆昌枯瘦的脸颊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p>
他身后一个面容冷硬、眼神桀骜的年轻族人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p>
<i>小张1</i>“族长!张家需要您!难道您要为了…为了这些外人,置祖宗基业于不顾吗?!”</p>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刮过院中坐着的吴邪和蹲着的胖子,尤其在吴邪身上停留,那份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乎化为实质,带着冰冷的杀机——“绊脚石”!</p>
另一个年长些的族人立刻接口,语气更为森然,如同宣判:</p>
<i>小张2</i>“族长肩负重任,不容有失。任何阻碍族长履行责任的…“障碍”,都应被及时“清除”!为了张家千秋万代,清理门户,势在必行!”</p>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目光如电,直刺吴邪!</p>
“清理门户!” “扫除障碍!”</p>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院中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身影!</p>
就在这杀机四溢、空气即将冻结的刹那——</p>
一直安静坐着的吴邪,动了。</p>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饭后消食般的闲适。</p>
他没有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张家青壮年,也没有看拄着手杖、如同山岳般压来的张隆昌。</p>
他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两步,恰好挡在了廊下的张起灵与院门口那群不速之客之间。</p>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他只是想换个角度看清楚院门口那株开花的野草。</p>
他的身体依旧放松,脊背甚至没有刻意挺直,只是肩膀微微打开,形成了一个并不宽厚、却异常坚定的屏障,将张起灵的身影完全隔绝在身后。</p>
他不能让他看见。不能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眼睛。</p>
在费洛蒙的幻境里浸泡的时光,远不止千年。</p>
那些被强行灌入灵魂的、属于无数亡魂的暴戾、绝望、歇斯底里的杀戮、浸透骨髓的背叛…早已将他的神经浸染得斑驳陆离。</p>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副皮囊下包裹的,究竟是残存的人性,还是早已被同化的、择人而噬的怪物。</p>
接回小哥后的每一个日夜,他都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翻涌的黑暗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如同守着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p>
他不敢疯,不敢失控,怕的就是身后这个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后,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p>
所以,只要挡住就好。只要不让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切就还在掌控之中。</p>
吴邪抬起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p>
那笑容很淡,很平静,如同雨村午后慵懒的阳光,没有丝毫攻击性。</p>
然而,当他那双眼睛完全暴露在院门口众人的视线中时——</p>
站在最前面的张海客,脸上的恭敬微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p>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后脑!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p>
那个刚才还眼神桀骜、杀气腾腾的年轻族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如同见到洪荒巨兽般的惊骇!</p>
他握在腰侧武器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p>
就连拄着手杖、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张隆昌,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也猛地睁开了!</p>
枯瘦的手死死攥紧了手杖顶端的云雷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