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村的雾霭是温软的茧,</p>
> 被车轮碾碎的刹那,</p>
> 冰棱坠满新抽的藤尖。</p>
> 张海客的唇齿间碾着“血脉”与“宗祠”,</p>
> 像淬毒的冰锥,</p>
> 凿向吴邪尚未弥合的骨隙——</p>
> “绊脚石。”</p>
> 当那三个字裹着霜风刺出,</p>
> 挡在他身前的背影,</p>
> 是劈开凛冬的第一道惊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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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沉入了短暂的、虚假的宁静。</p>
藤蔓缠绕的阴影在吴邪心上勒出的伤口并未结痂,反而在沉默中持续溃烂。</p>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藤椅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只留下最脆弱的软肉暴露在空气里。</p>
晨光、鸟鸣、甚至胖子刻意拔高的插科打诨,都成了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模糊景象,无法真正触及他冰封的内里。</p>
那道沉默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注视,似乎也因他极致的抗拒而暂时蛰伏,不再那么无处不在,却更添了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重量。</p>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名为“累赘”的刺。</p>
张起灵坐在离吴邪不远的小竹凳上,背脊挺直如旧。</p>
他没有擦拭长刀,也没有整理绳索。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p>
那腕骨清晰、指节分明的手掌上,昨日缠绕藤蔓留下的几道浅淡红痕尚未完全消退,如同某种无声的烙印。</p>
他的指尖极轻、极缓地拂过那几道微凸的痕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仿佛在摩挲着看不见的锁链,又像是在确认某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p>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沉郁的阴影。</p>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廊檐,在地上投下长长的、界限分明的光影。</p>
吴邪蜷在光影交界处的藤椅里,身上裹着毯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闭着眼,意识在沉重的疲惫和尖锐的自厌中浮沉。</p>
胖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似乎在和陈阿婆说着什么,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p>
<i>胖子</i>“……这山里头的天,娃娃脸!说变就变!阿婆您看着吧,后晌保不齐还得下!……那几味草药还得劳您费心……嗯,嗯,放心,天真那小子,看着蔫吧,底子还在,有胖爷我这口灶火吊着,还有小哥……”</p>
胖子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朝廊下瞥了一眼,才继续道</p>
<span>胖子</span>……看着呢,出不了岔子!”</p>
“看着”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吴邪的耳膜。他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毯子下的手指死死攥住,指甲陷入掌心。</p>
又是看着!无休止的、令人窒息的“看着”!</p>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赤红,死死瞪向院角那片被阳光晒得油亮的青苔,仿佛要将那深碧的颜色烧穿。</p>
就在这时——</p>
一阵极其刺耳、粗暴撕裂空气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碾碎了雨村固有的宁静!</p>
那声音带着钢铁怪兽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量,粗暴地碾压过蝉鸣的声网,碾压过小院粘稠的寂静!</p>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黑色巨兽,正咆哮着冲向这方与世隔绝的院落!</p>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小院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p>
厨房里胖子的絮叨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锅铲掉落在石板上的刺耳哐当声!陈阿婆低低的惊呼隐约传来。</p>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透全身!</p>
他猛地从藤椅上坐直了身体,动作牵扯到腰背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院门的方向!</p>
那引擎的咆哮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p>
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比刚才的噪音更加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令人心胆俱裂的短暂真空。</p>
“砰!砰!”</p>
两声沉闷而富有质感的车门关闭声,清晰地穿透院墙,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如同沉重的棺盖被合拢。</p>
院外小径上,传来皮鞋踩踏青石板发出的、清晰而冷硬的“咔哒”声。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韵律感。脚步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人。</p>
吴邪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幻觉!</p>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里衣!来了!他们又来了!张海客!除了他,不会有别人!</p>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寒意瞬间攫住了他!比上次更甚!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身体的颤抖,但收效甚微。他几乎是求救般地看向张起灵。</p>
张起灵在引擎声停止的瞬间,已经放下了摩挲腕痕的手。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p>
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沉静和专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冽!</p>
那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了院墙,精准地锁定了门外那冰冷的来意。他周身的气息骤然沉凝下来,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压迫感。</p>
“吱呀——”</p>
院门那扇半旧的竹扉,被一股沉稳而带着不容抗拒意味的力量,从外面缓缓推开了。</p>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堵在门口的那头钢铁巨兽——一辆线条冷硬流畅、通体漆黑如墨、在正午烈阳下反射着刺目幽光的豪华越野车。</p>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狭窄的院门通道,如同匍匐在篱笆阴影里的、择人而噬的怪兽,引擎盖下似乎还残留着高速运转后的滚烫余温,扭曲着周围的空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