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稚子笑言破愁云(1 / 2)

>晨光滤过竹筛,</p>

> 将吴邪苍白的侧影切成薄片。</p>

>小翠的羊角辫甩开露珠,</p>

>像两把破开死水的桨。</p>

>“城里人住会飞的房子吗?”</p>

> 她摊开掌心,</p>

>躺着一颗被鸟啄空的松子。</p>

>吴邪用嶙峋的指节弯折草茎,</p>

> 编出摇晃的春天——</p>

>原来愈合的骨痂里,</p>

>也能抽出新绿的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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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如同被沉雾林的亿万叶片细细筛过,滤掉了刺目的锐利,只剩下温吞的、毛茸茸的金线,斜斜地穿透院中氤氲的薄雾,落在廊下。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草木气息和泥土被阳光唤醒的微腥。</p>

吴邪裹着薄毯,蜷在藤椅深处,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努力汲取着这点稀薄的暖意。昨夜星沉寒潭下的惊悸与那石破天惊的“十年很长”,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余波依旧在他疲惫的神经里一圈圈扩散,留下沉重的回响。</p>

他半阖着眼,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院角那片湿漉漉的、深碧色的青苔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粗糙的边缘,仿佛在确认某种真实。</p>

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衣,沉甸甸地裹着他。旧伤的酸痛在晨光里似乎蛰伏了一些,但精神深处那根弦依旧紧绷,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挥之不去的倦怠。</p>

张起灵坐在不远处的矮凳上,背脊挺直如松,正用一块细软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古朴长刀。刀身在布下偶尔翻转,折射出一线冰冷内敛的幽光,动作专注而沉静,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世界。</p>

胖子则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粗粝而安稳的烟火气。</p>

院门那扇半旧的竹扉,被一股莽撞又充满活力的力量猛地撞开了!</p>

“吱呀——砰!”</p>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红布衫,梳着两条冲天羊角辫的小身影,像一颗裹着晨露的小炮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是小翠。</p>

她约莫八九岁年纪,脸蛋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野苹果,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如同碎玉涧最清澈的水底的黑曜石。两条用红头绳扎得紧紧的羊角辫,随着她跑动的动作,在空中甩出活泼的弧线,发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如同破开沉闷死水的两把生机勃勃的小桨。</p>

<i>小翠</i>“吴邪哥哥!胖子叔叔!”</p>

小翠的嗓音清脆得如同刚出谷的黄莺,带着山野孩子特有的、未经雕琢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小院的沉寂,也惊飞了屋檐下几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p>

她目标明确,蹬蹬蹬几步就跑到了廊下,在吴邪的藤椅前猛地刹住脚步,带起一阵裹挟着青草和泥土清香的微风。</p>

她微微喘着气,胸脯起伏,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藤椅上裹着毯子、脸色苍白的吴邪,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沉默擦刀的张起灵,似乎对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大哥哥有些本能的敬畏,目光不敢停留太久。</p>

<i>胖子</i>“小翠啊,这一大早的,赶着投胎呢?”</p>

胖子从厨房探出半个油光光的脑袋,嘴里叼着根草茎,故意板着脸,但小眼睛里却带着笑意。</p>

小翠冲胖子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p>

<i>小翠</i>“才不是!我帮阿婆去溪边洗药篓,顺路过来看看吴邪哥哥!”</p>

她说着,又把注意力完全放回到吴邪身上,小脑袋歪着,带着孩童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直率</p>

<i>小翠</i>“吴邪哥哥,你今天脸色还是好白哦!像我家过年贴的窗花纸!你是不是怕冷?”</p>

她伸出小手,似乎想摸摸吴邪裹着的薄毯,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去。</p>

吴邪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力的闯入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回应,嘴角却有些僵硬。孩童那毫无心机的关切和直白的形容(像窗花纸),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轻轻刺破了他包裹着自己的那层麻木外壳。他勉强弯了弯嘴角,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p>

<i>吴邪</i>“…嗯,有点。”</p>

<i>小翠</i>“城里是不是特别特别大?”</p>

小翠的思维跳跃得像林间的小鹿,根本不给吴邪喘息的机会。她向前凑近了一步,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天马行空的想象。</p>

<i>小翠</i>“胖子叔叔说,城里人住的房子都戳到云彩里去了!是真的吗?它们会不会飞起来?”</p>

她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小手伸向空中,努力地比划着,仿佛要抓住那些想象中的“会飞的房子”。</p>

吴邪看着小翠那充满希冀和童真的眼神,看着她努力踮脚比划的认真模样,心底深处那片沉重的阴霾,似乎被这小小的身影搅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他想起胖子那些信口开河的“城里见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刚想开口解释,小翠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猛地收回了比划的手。</p>

<i>小翠</i>“啊!对了!”</p>

她像献宝一样,飞快地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兜里摸索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了小小的、带着泥土痕迹的掌心。</p>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松子。</p>

但这颗松子与众不同。它饱满的种仁部分,不知是被哪种机灵的鸟儿,还是被山间的虫豸,极其精巧地啄食一空,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形状完美的空壳。</p>

那空壳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深棕色,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件天然雕琢的微缩艺术品。空壳内部,还残留着一点点细微的、属于松树的清香。</p>

<i>小翠</i>“看!”</p>

小翠的声音带着得意和分享的喜悦,她将掌心又往吴邪眼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p>

<i>小翠</i>“我在沉雾林边的大松树下捡到的!是不是很厉害?像不像一个…一个迷你的小碗?还是小房子?”</p>

她歪着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眼睛亮得像星星。</p>

那颗被啄空的松子壳,静静地躺在小女孩稚嫩的掌心,带着山野的灵气和一种被自然精心雕琢过的残缺之美。吴邪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那小小的、完美的空壳,看着小翠脸上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欢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