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踹开殿门,便是看到皇帝离胸口极近的地方插了一只簪。
皇后被甩开在地上,不住大笑,元衡上一世也不曾见过这般场景,便是愣了一瞬。
他仍旧没有当场要皇后的性命,叫人将她押回宣光殿好好看守。
宫中的太医几乎都被叫来了显阳殿,直到夜里才总算是处理好伤口。
老皇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细细看去,不过几日,发根处便多了好几根白发。
元衡问过后,让太医退下,自己亲自照料。
皇帝额上时不时还冒出冷汗,元衡沉默寡言,不厌其烦一遍遍拧帕子,坐在床边替他擦汗。
皇帝动弹不得,躺在床上,冷笑一声,“朕这个样子,你心里定然高兴,就不必再装了。”
元衡轻笑一声,仍旧耐心,“父皇说什么,儿子听不懂。”
皇帝用力笑了笑,“你倒是沉得出气。”
“宫里那位太子,还有皇后,留给你了,你为何不杀?”
元衡转而又开始替他擦手,“但凭父皇处置便是。”
他话中有话,“父皇老了,别算计别人,到头来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你倒是聪明,说实话,你同朕是最像的一个。”
皇帝感慨道:“朕年轻的时候也在北镇领过兵,征战四方,若不是老了,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人进宫。”
元衡只淡淡“嗯”了一声,“父皇的确是老了。”
“你...”皇帝气愤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举起手,却发现自己儿子按在手上的力气要比他大很多。
皇帝放弃了挣扎,元衡却自问自答,“陛下可是想起来?太医方才说了,这伤凶险,还是不要起来才好。”
皇帝不停喘气,却又无可奈何,斜眼看他,仍是没说什么好听的话,声音像是老鸦般嘶哑,“朕一世英名...看错了皇后,后悔莫及,可却从未后悔过处置杨氏。”
“知道。”元衡替他将没说出的话说了出来,“陛下其实是想说,这皇位无论如何,都不会传给我一个杨氏之子,对吗?”
像是被彻底戳穿,皇帝嘴紧紧闭了起来,胡须直颤。
元衡将手中的帕子摔在盆里,缓缓挪步离开床、拖来一把胡椅,当着皇帝的面,拧开了胡椅把手后的暗扣,紧接着一张金帛被抽了出来。
那张诏上盖了印,元衡摊开整张纸,声音毫无波澜地念起上面的字。
老皇帝眼睛瞪得浑圆,面部扭曲,挣扎着要下床,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元衡眼睛不曾看向他,一字一句念着那诏书,念到最后一句,他的尾音带了些嘲弄,“自古立嫡立长,太子无能,长幼有序,传位于大皇子元彻…。”
元衡合起诏书,讽刺了一句,”
陛下还真是老了,竟是连江山社稷都算了进去。”
老皇帝嘴角抽动,忽地气血上涌,嘴角竟是渗出了血。
“你以为...你以为这皇帝有这么好当,就凭你这种东西,你以为能管得好这江山社稷!?”
元衡走近了几步,“我是什么东西,父皇怕是以后才能知道,毕竟儿子之后的每一日都会在这洛阳城里。”
皇帝听后气急,用力抬手,却又呕了一大口血。
元衡就停在他的床边,俯视如同风中残烛的帝王。
皇帝呵呵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是不是不信?那朕问你,你身边的岑氏既非世家出身,又非贵族,你打算将来给她个什么名分?”
元衡不假思索,“自然是皇后之位。”
“皇后...”皇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立她为皇后,你这皇帝恐怕做不到第二年...”
元衡简单答道:“那是父皇,儿子不一样。”
“好,那就算不提这个,若是她将来有了子嗣,你打不打算立她的孩子为太子?你别忘了帝王祖训,去母留子。”
元衡没有回答他,也没有丝毫慌乱。
他走到铜灯前,不急不慢点燃了那道诏书。
那道火焰明亮,元衡盯着那团明火,还是那句话,“我和父皇不一样。”
那道圣旨被火焰蚕食殆尽,元衡松开手,任由剩下那一角在灯盏中燃成灰烬。
他盯着灯中的残灰,冷漠道出,“父皇宏谋远略,可开疆拓土,可与世家贵族周旋,我不信父皇若是想护一个女人会护不住。”
“父皇一方面想要文氏常伴身侧,可一方面又觉得那些世家贵族女子可以帮自己巩固权利,享受高门女子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又不敢下定决心护住自己的人。”
最后一点灰上的火星也熄灭,元衡拍了拍手,又挪步到他床前。
躺在床上的帝王脸色比刚才又煞白了几分,看着他,没了刚才的威严,反倒有些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