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微隙(1 / 2)

吾心归途 姜柒尘 2823 字 2个月前

虞清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海小径深处,带走了最后一丝外来的扰动。孤峰之巅重归寂静,唯有云涛翻滚的低沉呜咽与山风穿林拂石的簌簌声响交织。然而,这片天地自然的声息,却将暖阁廊檐下与崖边巨石上那两道沉默身影间的无形张力,衬托得愈发鲜明而紧绷,如同绷紧的琴弦。</p>

宴君华立于廊下,金线暗绣的云纹锦袍在晨光中流淌着内敛的光泽。他负手而立,侧影完美如琢,目光遥遥投向浩瀚无垠的云海,沉静得仿佛已与那片金色波涛融为一体,对崖边少年视若无睹。但江澄清晰地感知着,那笼罩峰顶的温和而磅礴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茧,将他周身包裹。这不是禁锢,而是一种无言的锚定,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守护。体内那道无形的枷锁,亦在这气息的温养下蛰伏着,如同休眠的藤蔓。</p>

江澄依旧静坐于冰冷的黑色磐石,垂眸凝视着自己素白衣袖上疏朗的银线寒梅。指尖无意识地在衣料细腻的纹理间摩挲,感受着微弱的灵气流淌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宴君华的清冽梅香。那气息正透过这身新衣,无声地缠绕着他。</p>

时间在粘稠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日影渐高,驱散晨露的寒凉,在光洁的崖石上映出暖意。一只雪翎雀落于不远处的古松虬枝,歪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凝固的画面,几声清脆的啼鸣徒劳地试图打破沉默,转瞬便被更深的岑寂吞没。</p>

该如何打破这僵局?</p>

道歉的言语在喉间几度翻涌,终究归于沉寂。并非不愿,而是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法承载昨夜撕裂灵魂的真相与情感的滔天巨浪。一句“我错了”岂能啊澄抚平那三百载煎熬?又怎能弥补再次目睹他自毁时锥心的恐惧?</p>

质问更是无从提起。宴君华所做的一切那笨拙的温情、固执的压制、甚至昨夜雷霆般的震怒。</p>

其根源清晰如镜:守护。笨拙是他的天性,固执是他的选择,那份守护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江澄心头,抽空了所有质问的底气。</p>

沉默,成了唯一的庇护所,暂时容纳这纷乱如麻的心绪。他只能枯坐于此,感受着体内的枷锁,感知着周身无处不在的守护气息,目光流连于衣袖上冰凉的银线,心湖在茫然钝痛、一丝微弱理解的涟漪与前世残余的倔强间剧烈拉扯。</p>

不知流逝了几盏茶,抑或漫长如半生。</p>

暖阁廊檐下,那尊凝固的金色身影终于有了微动。</p>

没有回头,身形未移分毫。仅仅是宽大的云纹袖袍,微不可察地拂了一下。</p>

下一瞬,一只通体温润的白玉食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江澄身侧的冰冷石面上。巴掌大小,精巧玲珑。丝丝缕缕熟悉的诱人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灵谷的清甜与珍馐的异香,正是那碗宴君华三百年来雷打不动、亲手熬煮吹凉、直至昨夜之前还要喂到他唇边的千年玉髓芝糊糊。</p>

食盒出现得悄无声息,无灵力涟漪,无空间扭曲,仿佛它本就是这孤峰巨石的一部分。安静地搁在那里,恰是他伸手可及的距离。</p>

宴君华依旧背对着他,视线投向云海深处,姿态闲适,仿佛与这突兀出现的食盒毫无关联。</p>

江澄的目光从衣袖的寒梅上缓缓移开,落定在玉盒之上。盒盖紧闭,但那刻入骨髓的香气已丝丝钻入肺腑,瞬间唤醒了身体深处某种近乎本能的记忆——不仅仅是饥饿,更是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联结。</p>

他凝视着玉盒,指尖在袖底悄然蜷紧。</p>

这算什么? 是笨拙的求和橄榄枝?是恪守本分的“该用膳”提醒?还是宴君华在用这唯一熟悉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试图弥合昨夜冲突撕开的裂痕,延续那日复一日的无声照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