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蝴蝶落在雪松枝头</p>
</p>
精灵之森的深处，有一片被月光遗忘的洼地。那里没有风，也没有鸟鸣，只有无数萤火虫提着幽绿的灯笼，在薄雾里漂浮，像散落的星屑。小芙蝶坐在洼地中央的青石边，裙摆铺成一朵柔软的云。她的指尖悬浮着一枚极细的银钥匙——精灵之钥，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某种势力即将破土而出的暗流。</p>
</p>
布袋里的蝴蝶酥已经被她吃掉了五个。她原本打算全部留给杰西，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天幕由墨蓝转为蟹壳青，再转为蟹壳青里透出一线漆黑。杰西都没有出现。极光仪的方向也安静得过分，连一丝示警的光晕都没有。小芙蝶把布袋重新系紧，指尖在绳结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像要把不安也牢牢捆住。</p>
</p>
“再数一百只萤火虫，”她对自己说，“数完就回去。”</p>
</p>
可当她真正开始数时，却发现萤火虫的光亮并不稳定。它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着。第37只萤火虫的光忽地熄灭，紧接着第38只、第39只……像一串被剪断的灯芯，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小芙蝶心里一紧，指尖的精灵之钥骤然亮起翠绿的纹路，像藤蔓般疯长。洼地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草根下的泥土翻涌，发出沉闷的咕哝声。</p>
</p>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p>
</p>
她瞬速站起身来，听见了自己心跳在耳膜里敲鼓。精灵之钥脱离指尖，悬浮在半空，钥匙尖端指向洼地的最深处——那里原本是一块光滑如镜的黑石，此刻却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渗出暗紫色的雾气，带着铁锈与灰烬的味道，像被烧尽的星核。小芙蝶后退半步，脚踝撞上了身后的巨石，疼得她倒抽一口气。可疼痛也让她更加清醒：这不是黑魔王残魂的简单躁动，而是一条被精心隐藏的通道，正在悄悄打开。</p>
</p>
雾气凝成一只手的形状，五指修长，却布满裂痕，像是被摔碎了的瓷器再重新拼合。那只手向她伸来，速度极慢，慢到她能看清每一道裂痕里流动的紫电。小芙蝶的背脊抵上巨石，退无可退。她的喉咙里迸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却被雾气堵在舌尖。精灵之钥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像在警告，又像在悲鸣。就在那只手即将触到她睫毛的瞬间，一道极细的银光破空而至——</p>
</p>
“叮”的一声轻响，雾气凝成的手被钉在原地。</p>
</p>
那是一支极薄的月刃，箭尾缠着一缕银发。艾格妮丝的身影从雾中显现，她的长袍沾上了夜露，颜色深得像一泓静水。她没有回头，只抬手一握，月刃便化作无数光屑，将紫雾逼退数尺。小芙蝶的腿一软，差点跪倒，被艾格妮丝一把捞住手腕。“能走吗？”她的声音低而稳，像一块镇纸压住所有颤抖。小芙蝶点了点头，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肿得老高，刚迈出一步就疼得冒汗。</p>
</p>
“得罪了。”艾格妮丝干脆利落地把她打横抱起，脚尖一点，身形已走出洼地。精灵之钥也自动跟随着她们，就像一只忠诚的萤火虫。她们刚走出森林，黑石就彻底崩裂了，暗紫色的雾气骤然喷涌而出，发出类似于婴儿的啼哭，又似金属之间刮擦的怪声。艾格妮丝没有回头，她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月弧，弧光落下，化作一面薄薄的银镜，将整片洼地暂时封印。镜面上，雾气凝成一张模糊的脸，五官扭曲，嘴巴大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个被按了静音的电视剧。</p>
</p>
直到走出两里地，艾格妮丝才在一棵古槲树下停住。树洞里有早先存放的急救箱，她熟练地翻出冰凝膏，涂在小芙蝶的脚踝上。药膏冰凉，带着薄荷与雪岭松的味道，疼痛很快转为酥麻。小芙蝶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杰西……”她声音发哑，“杰西还在极光仪那边。”艾格妮丝把纱布旋紧，站起身，目光穿过树梢的缝隙，望向萌学园的方向。那里依旧没有示警的光柱升起，安静得近乎诡异。</p>
</p>
“我先送你回医务室，再去找他。”艾格妮丝说。</p>
</p>
“不，”小芙蝶摇头，指尖攥住艾格妮丝的袖口，“那里有陷阱，我能感觉到——黑魔王的目标不是极光仪，是精灵之钥。他需要三钥共鸣，才能重新撕开魔法的裂缝。”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杰西……可能只是诱饵。”</p>
</p>
艾格妮丝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小芙蝶的眉心。月之星的魔力像一泓冷泉涌入，小芙蝶的视野瞬间被拉远——她看见了整个精灵之森的脉络在黑暗中发光，像一张巨大的翡翠网；在网的中央，极光仪的高台孤零零地亮着蓝光，而杰西的披风已成碎片正挂在裂开的栏杆上，血迹已凝成暗褐；更远处，黑紫色的雾气正沿着地脉悄悄蔓延，像一条蛰伏的蛇，朝着萌学园的心脏游去。</p>
</p>
“看见了吗？”艾格妮丝的声音在小芙蝶的意识里响起，“黑魔王在调虎离山。他把我们全部都引到焰王那边，真正的通道却在精灵之森。”</p>
</p>
小芙蝶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能关闭通道，但必须回到洼地——精灵之钥需要与黑石共鸣，才能反向封印。”</p>
</p>
“你的脚——”</p>
</p>
“能走。”小芙蝶咬牙，撑着树干站起来，脚踝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她眼里的光比萤火虫还亮，“杰西说过，精灵族的翅膀断了也能飞，只要心里还有风。”</p>
</p>
艾格妮丝看了她两秒，忽然弯下腰，从后背里抽出一枚极薄的月刃，递给她：“拿着。月之星的光可以暂时压制黑魔法，但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内，你必须把钥匙插回黑石裂缝，否则——”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小芙蝶已经接过月刃，指尖在刃口轻轻一触，血珠滚落，瞬间被月刃吸收，泛起柔和的银辉。</p>
</p>
两人折返洼地时，封印镜面已布满裂纹，那张模糊的脸变得更加扭曲，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尖叫。小芙蝶深吸一口气，精灵之钥自动飞起，悬浮在她的胸口前，翠绿的纹路像藤蔓般疯长，与月刃的银光交织。艾格妮丝抬手，月弧再现，却不是封印，而是撕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里，紫雾翻涌，像煮沸的沥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