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的午后,水汽氤氲在青石板路上。漼时宜陪着沈知意走在临水的街巷中,与记忆中辽阔粗犷的西州截然不同。这里的人声似乎都裹着一层柔软的吴语腔调,步履从容,连湖面上吹来的风都带着几分缠绵的温度。沿湖一带更是热闹非凡,小贩叫卖着精巧的点心,画舫悠悠,拱桥如虹倒映水中。</p>
<i>沈知意</i>时宜,那是什么呀?</p>
沈知意忽然停下脚步,指向湖心。只见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旁,搭着一个精巧的木质平台。平台上,数名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正翩翩起舞,水袖翻飞,身姿曼妙如凌波仙子。为首的那位女子,尤其引人注目,每一个回眸、每一次旋身都引得岸上阵阵喝彩。</p>
漼时宜也看得入神,一时答不上来。身后的成喜笑着解释道:“沈姑娘,那是咱们清河郡最有名的‘云水间’舞乐坊的画舫。今日是她们的头牌——锦瑟姑娘在游湖献艺。您看,湖边围着的可都是咱们郡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们呢。她们呀,是卖艺的清倌人,不过技艺确实非凡。”</p>
沈知意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落入了星辰。作为在现代浸淫古典舞多年的舞者,亲眼看到如此原汁原味、生动传神的古代舞蹈,那份震撼和激动简直无法言喻。</p>
舞蹈甫一结束,雷鸣般的掌声尚未停歇,沈知意就一把拉住漼时宜的手腕</p>
<i>沈知意</i>快!我们过去看看!</p>
白芷和成喜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姐难得这般活泼雀跃的模样,相视一眼,都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包容的宠溺。</p>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靠近湖边的最佳位置,沈知意正琢磨着如何上前拜访那位技艺超群的锦瑟姑娘,顺便请教一二心得,一阵刺耳的喧哗声却猛地打破了湖边的余韵。</p>
只见几个衣着光鲜却神态轻浮的公子哥拦在了刚下台、正欲返回画舫的锦瑟姑娘面前。为首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手里摇着把折扇,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着锦瑟,声音拔高:“小娘子舞跳得真好!本少爷今晚包了你的场子,价钱嘛,好说!”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起哄。</p>
锦瑟姑娘脸色煞白,强忍着屈辱,低头福了一礼,声音微颤:“公子恕罪,锦瑟只献艺,不作陪。” 周围的看客也纷纷侧目,低声议论,却无人敢上前。</p>
那少爷嗤笑一声,折扇“啪”地合拢,竟想去挑锦瑟的下巴:“装什么清高?进了这行当,不就是……”</p>
<i>沈知意</i>我说,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你是聋子么!</p>
一个清脆却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陡然响起,盖过了那片喧嚣。沈知意实在忍不住了,身为出生于现代社会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青年,瞬间冲垮了“入乡随俗”的顾虑,挡在了锦瑟身前,怒视着那纨绔子弟。</p>
那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待看清沈知意的面容,眼中的淫邪之光更盛。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知意,脸上堆起令人作呕的笑容,语调轻浮地调转矛头:“哟!好标致又泼辣的小娘子!她不陪我也行,你来陪本少爷玩玩如何?” 说着,竟伸手想要去拉沈知意。</p>
沈知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满是嫌恶。就在那纨绔的手即将碰到沈知意衣袖的瞬间,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护在了她身前。</p>
“放肆!”白芷张开手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紧紧将沈知意护在身后,眼神警惕而愤怒。</p>
漼时宜也迅速上前一步,挡在沈知意侧前方</p>
而成喜的声音则沉稳有力,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这位公子还请自重!沈姑娘乃是我漼氏府上贵客,岂容你在此轻慢!” “漼氏”二字被她特意加重了语气。</p>
那纨绔和他身后的跟班脸色瞬间变了。清河漼氏,百年望族,其影响力盘根错节,绝非他们这种仗着父荫可比。</p>
纨绔脸上的轻浮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带着几分忌惮和不甘。他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沈知意和锦瑟一眼,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你们走运”,才带着人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p>
眼见麻烦离去,沈知意松了口气,立刻转身看向身后的锦瑟姑娘。她的怒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欣赏和一种源自舞蹈同好的热切。她上前一步,</p>
<i>沈知意</i>锦瑟姐姐,你刚才的舞跳得实在太美了!看得我眼睛都挪不开!我是真心仰慕,如果可以的话,不知能否向姐姐请教一二?</p>
她的态度没有丝毫居高临下,只有真诚的求教。</p>
锦瑟姑娘显然惊呆了。方才挺身而出替她解围已是意外,如今这位明显身份尊贵、连跋扈权贵都忌惮其背后势力的年轻姑娘,竟如此谦逊恭敬地称呼她“姐姐”,还说要“请教”?这在等级森严的时代,简直如同天方夜谭。</p>
她受宠若惊,连忙深深福下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惶恐:“姑娘折煞奴家了!奴…奴家微末之技,怎敢当姑娘‘请教’二字……” 她抬起头,眼中已隐隐有了水光,那是一种被平等尊重的感动。</p>
<i>沈知意</i>哎呀,没有什么的呀,姐姐跳的就是很好啊,我也很喜欢跳舞,所以想和姐姐请教一二……</p>
“如果姑娘不嫌弃,奴家自然是愿意的……”</p>
沈知意一听瞬间开心了,刚要说什么,漼家的侍女来了,在时宜耳边低语</p>
<span>漼时宜</span>知道了。</p>
漼时宜果断应声,转向锦瑟,语速加快但仍不失礼数</p>
<span>漼时宜</span>锦瑟姑娘,今日实在抱歉,府中有紧急要事,改日再叙。</p>
她又对沈知意道</p>
<span>漼时宜</span>阿姐,我们得回去了……</p>
沈知意虽心有不舍,但也知轻重缓急,只能匆匆对锦瑟点头致意</p>
<i>沈知意</i>姐姐保重,后会有期!</p>
锦瑟还未来得及回话,漼时宜已拉着沈知意的手,在成喜和白芷的护卫下,快步拨开人群,向着漼府的方向匆匆离去。</p>
凤俏作为领将,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手持假圣旨,声称押送要犯,奉召入京。天行谢云军师及小南辰王扮作士兵,混在队伍之中,顺利入城。</p>
广陵王在宫中伺机杀了赵腾,天行带小南辰王令保北陈江山,制住宫中诸人。与此同时,凤俏谢云隐藏身份,领兵在宫外围住刘元。</p>
而漼三娘则守在宫门,将朝中大臣带至太父府,由漼公出面压制重臣。</p>
至此,小南辰王算无遗策,兵不血刃在中州宫城之内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场清军侧。</p>
大局以定,但是沈知意忧心忡忡,</p>
<span>漼时宜</span>阿姐,我们赢了,为何你如此担心呢?</p>
<i>沈知意</i>从始至终我都认为我们会胜,我最担心的是你们的皇帝不信他,怕皇帝认为他有所图谋。这样他为你们皇帝安排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笑话……</p>
一场沆瀣一气结党营私的朝堂困局,在小南辰王精心周密的运筹谋划中迎刃而解。</p>
小南辰王回来的消息并未公开,他也难得可以应皇侄的邀请,留在宫中小住几日。</p>
侍寝殿曾是皇兄的帝王寝殿,他就由皇兄抚养长大,有时也住过这里,再次回来,不禁触景伤情,感慨皇兄驾崩之时不过三十来岁,却已是一代帝王,而他自己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岁,便也已是一代名将身经百战,乱世动荡不安,朝堂波轨云爵,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穷极一生,倾其所有,为皇兄守一个江山为百姓护一个天下。</p>
<span>谢崇</span>殿下是不是想起了许多往事啊?</p>
<span>周生辰</span>先帝驾崩时才31岁,却已是一代帝王作古……</p>
沈知意得知周生辰已经在皇宫的消息,便请求十一带自己进宫,得知周生辰在先帝的寝殿,急忙跑过去看见周生辰背影的那一瞬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p>
他瞧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旋即又被那惯常的促狭点亮了微光。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却故意侧过头去,问侍立一旁的谢崇</p>
<span>周生辰</span>军师,今日兵不血刃,可算难得?</p>
谢崇不及思索,忙躬身应答</p>
<span>谢崇</span>难得,自然是十分难得。</p>
周生辰的目光却未曾离开沈知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语调里故意掺进困惑</p>
<span>周生辰</span>那为何知意……倒哭得这般厉害?</p>
谢崇这才恍然大悟,又瞥见沈知意一副羞窘欲绝的模样,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连连摇头,忍俊不禁地埋怨</p>
<span>谢崇</span>殿下啊殿下!老臣这把年纪,还真没见过如您这般‘爱’捉弄人的!</p>
说罢,袍袖带风地一甩,将这片令人耳热心颤的天地留给了这对眼中只有彼此的人。</p>
眼见谢崇的背影消失在殿门的光影交界处,沈知意强撑的最后一点气力也彻底耗尽。再无人旁观,所有的委屈、恐惧、失而复得的震颤再也无需掩饰,她呜咽一声,整个人便如离枝的幼鸟般扑入周生辰怀中,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将濡湿的脸颊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p>
<i>沈知意</i>我怕……我怕极了!</p>
她的声音隔着衣料闷闷传来,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p>
<i>沈知意</i>在我们那里的话本子上……写的尽是帝王猜忌,鸟尽弓藏……我怕陛下将你关押,夺你兵权,然后……</p>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眸里盛满绝望的惊惧,连声音都在颤抖,</p>
<i>沈知意</i>……然后杀了你!</p>
那个早已烙在她神魂深处的史书记载,那个血淋淋的“剔骨之刑”,此刻清晰如刀锋划破她的理智。</p>
周生辰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副身躯的剧烈颤抖,柔软得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雾气。他胸腔深处传来无声的叹息,方才眼底逗弄的笑意彻底隐去,只余一片深沉如夜海的温柔。</p>
他缓缓抬起手臂,先是带着一丝珍重般的迟疑,最终稳稳地、有力地环住了她,手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她纤薄微颤的脊背,力道安稳如磐石。</p>
<span>周生辰</span>好了,不怕了……</p>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散乱的鬓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