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懒懒地洒在书案上，沈知意执笔悬腕，墨汁从饱满的笔尖悄然滴落，“啪”地一声轻响，在她刚写下的小楷字迹旁晕开一朵浓重的乌云，迅速洇染，模糊了字迹，也玷污了半张纸的清白。她却浑然未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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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怎么了？”白芷轻快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响起，她提着惯用的藤编药箱走进来，一眼便瞧见了沈知意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以及纸上那片刺眼的墨渍。</p>
快步走近案前，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最近怎么总是心神不宁的？昨夜也是辗转反侧，今早更是……这墨都毁了姑娘的好字了。”她心疼地看着那片狼藉，又抬眼细细打量沈知意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淡淡的青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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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像是被她的声音从深水里拽了出来，睫毛猛地一颤，眼神聚焦，这才惊觉眼前的污迹。她迅速搁下笔，指尖微微蜷缩，压下心头那翻涌的无名烦乱，强自平静道：“无事。”声音有些干涩。</p>
她抬手随意拢了拢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避开白芷探究的目光，“走吧，时辰不早了，今天照例去看看难民营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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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见她不愿多说，心中忧虑更甚，但也只好应下：“是，姑娘。”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不唤漼姑娘一同去么？人多些也好照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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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沈知意转身走向衣架，拿起一件素净的外衫披上，动作比平日多了几分仓促，“今日时宜要修习功课，让她专心吧。”她系着衣带的手指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微微发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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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难民营，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味和劣质草药的苦涩气息。低矮的窝棚挤挤挨挨，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流民们或坐或卧，眼神麻木或充满病痛。孩童断续的哭啼声更添几分凄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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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和白芷与其他几位大夫一起，有条不紊地为伤者换药，替病患诊脉。沈知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询问症状，开出药方。但那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开的疲惫感越来越重，额角隐隐作痛，眼前的人影和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指尖按压在病人腕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有些发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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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脸色不太好，这碗汤药您先喝了吧？”一位相熟的老妇递过来一碗刚熬好的驱寒汤。沈知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碗，滚烫的碗壁熨贴着手心，却丝毫驱不散那股由内而外的冰冷倦怠。</p>
“白芷，”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我去马车里小歇片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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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正低头为一个孩子包扎手臂，闻言立刻抬头，看到沈知意明显透出的倦容，连忙点头：“姑娘快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她看着沈知意略显蹒跚地走向停在营地边缘的马车，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浓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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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掀开车帘钻了进去，她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长长吁出一口气，那股混沌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浓雾般迅速将她包裹、吞噬。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意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远、沉沦，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潭。她甚至来不及思索这异常的困倦从何而来，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车厢里只留下“啪”的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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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与暮紫交织的瑰丽残画。营地里渐渐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炊烟和火把。一天的忙碌接近尾声，白芷终于得空，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快步走向马车。她想着姑娘歇了这许久，该叫醒她一同回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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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我们该回去了。”白芷站在车辕边，轻声唤着，语调轻松。车内一片沉寂，无人应答。一丝疑惑爬上心头，她踮起脚，探头朝半开的车帘内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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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光线昏暗，空无一人！只有沈知意靠坐的那块锦垫上，还留着她身体的浅浅压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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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气瞬间从白芷的脚底直冲头顶！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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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她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掀开车帘，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去，急切地四下搜寻。小小的车厢一览无余，铺着软垫的座位底下也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沈知意的踪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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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惊慌失措地后退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木板的轻响。白芷低头，借着车外透进的最后一点天光，赫然看见车门内侧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非金非玉的令牌。她颤抖着手捡起来，熟悉的纹路和手感让她瞬间如坠冰窟——那是殿下给姑娘的私令！一枚刻着龙飞凤舞的“辰”字的令牌！姑娘视若珍宝，从不离身，即便是沐浴安寝，也必定稳妥收放！此刻，它却孤零零地掉落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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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见了！连从不离身的私令都遗落了！这绝非寻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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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快来人啊！”白芷的声音地划破了难民营傍晚的嘈杂，带着哭腔，“沈姑娘不见了！快！封锁营地！立刻给我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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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士兵和大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行动起来。火把被急促地点亮，士兵们紧张地呼喝着，开始在营地和周边树林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排查。白芷攥着那枚冰冷的私令，手心全是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慌乱让她几乎站立不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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