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西洲城巍峨的城墙染上一层温暖的橙色。城楼之上，沈知意一颗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久久未能平息。方才城外军队演武的震撼场面犹在眼前，铁甲铿锵，战马嘶鸣，阵列如山岳般移动，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让她这个鲜少亲历战场的人看得热血沸腾，几乎忘了呼吸。</p>
</p>
身边的漼家三郎漼风和妹妹漼时宜已准备离去。“沈姑娘，时辰不早，我们该下去了。”漼风温润的声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p>
</p>
沈知意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空旷的城外校场，那里尘土尚未落定。</p>
“好”</p>
城门之下，竟还有一场意料之外的邂逅。</p>
</p>
待沈知意收拾好心情，沿着石阶缓步走下城楼时，正好将城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p>
一个是铿锵飒爽的女将军，一个是温柔儒雅的世家公子。</p>
城楼之下的意外撞见惊鸿一眼，撞进了彼此的心里。</p>
沈知意站在稍高处的台阶上，恰好将这“初遇”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缘分，有时就是这般不期而至。</p>
</p>
她正要加快脚步下去，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p>
</p>
“晓誉，无妨。”身着常服却难掩威仪的周生辰不知何时已策马而来，勒缰停在几步开外。他目光温和地扫过漼氏兄妹，颔首道：“这二位便是漼氏兄妹吧。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拜师之礼，明日王府再行亦不迟。”</p>
</p>
站在兄长身边的漼时宜连忙敛衽行礼，漼风本就佩服周生辰，见到真人更加激动，还是时宜拽了拽他的袖子才反应过来 里面行礼开口：“多谢殿下体恤！”</p>
</p>
就在这时，沈知意清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响起，人也像只雀跃的鸟儿般奔下最后几级台阶：“周生辰！你来接我啦！”</p>
</p>
这一声直呼其名，让一旁的漼风和时宜都微微一怔，面露诧异。小南辰王之名，天下谁人不知？这是和他们一起在城楼的那位沈姑娘！不仅毫无避讳，更是亲昵自然。</p>
</p>
周生辰闻声，眼中瞬间漾开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驱散了惯常的几分清冷。他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迎上，在沈知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时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慢些，慌什么，又不会跑了。”</p>
</p>
沈知意站稳，仰头看他，脸颊因奔跑泛着红晕，双眸亮晶晶的：“我们要回去了吗？”她自然看到了旁边那匹神骏的战马。</p>
</p>
周生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落到马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他想起了上次凤俏偷偷带她骑马出去疯玩，回来时这丫头大腿内侧磨破了皮，渗着血丝，强忍着疼还不敢让他知晓，是后来凤俏支吾着说漏了嘴。他当时又气又心疼，勒令她养伤期间不许再碰马鞍。</p>
</p>
思及此，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纵容。他将手中的马缰绳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宏晓誉：“晓誉，你先带马回王府吧。我陪知意……慢慢走回去，顺便逛逛。”</p>
</p>
“逛逛？”沈知意一听，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来西洲这些时日，多在王府或军中，还真不曾好好见识过这座闻名天下的西洲！“真的吗？”</p>
</p>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雀跃，周生辰嘴角笑意更深，点了点头：“嗯。”</p>
</p>
“那我们先走啦，晓誉姐！”话音未落，沈知意已迫不及待地反手拉住周生辰的衣袖，拽着他就往城中热闹的街市方向走去，动作熟稔又自然。</p>
</p>
宏晓誉握着缰绳，看着那知意近乎“拖”着自家向来威严的师父快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眼底满是了然与温和的笑意。</p>
</p>
留下的漼氏兄妹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好奇。漼风终究按捺不住，望着沈知意远去的背影，迟疑地开口问道：“宏将军，恕在下冒昧，方才那位沈姑娘……她是殿下……？” 称呼王爷名讳，举止亲昵不拘礼，而王爷竟毫无愠色，甚至亲自相陪，这关系实在令人费解。</p>
</p>
宏晓誉收回目光，爽朗一笑，翻身上马，利落的动作尽显将门风采：“她啊？既是师父的朋友，也是我们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朋友！性子跳脱些，但人极好，师父也乐意宠着她。走吧，殿下有令，让我送二位去客栈安顿。”</p>
</p>
漼风闻言，再次望向那两人消失的街角，心中疑惑稍解，却又添了几分兴味，尤其是想到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女将军。他拱手道：“有劳宏将军了。” 语气中，比初见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与专注。</p>
</p>
宏晓誉策马在前引路：“不必客气，请随我来。”马蹄声哒哒，带着漼氏兄妹向西洲城的灯火深处行去。</p>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没入远山的轮廓，西洲城内却仿佛刚刚苏醒。随着城门关闭的沉重声响，白日肃杀的军阵气息被潮水般涌起的市井烟火气温柔地替代。长街两侧，灯笼次第点亮，橘黄的光晕晕染开去，勾勒出商铺的轮廓，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晚风里传来的隐约笑语，织成一张温暖而喧闹的网。</p>
</p>
沈知意拉着周生辰的袖子，几乎是雀跃着扑进了这片喧嚣里。她眼睛亮晶晶地扫过每一个摊位，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p>
“这简直比电视剧里的还要壮观！”</p>
“周生辰，你看那个！”她指向一个捏面人的老摊子，那老师傅手指翻飞，彩色的面团在他手中神奇地变成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我想要那个兔子！”</p>
</p>
周生辰被她拖着向前，嘴角噙着的笑意始终未散。他任由她拉着，步伐从容，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周遭，为她隔开偶尔过于拥挤的人潮。听到她的话，他点点头，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递过去：“老师傅，要一只兔子。”</p>
</p>
“好嘞！”面人师傅乐呵呵地接过钱，选了一块柔白的软面团，指尖灵巧地揉捏塑形。沈知意看得入神，完全忘了矜持，半个身子都凑在摊子前，还忍不住小声指挥：“耳朵要长一点！对，就是这样！”</p>
</p>
周生辰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看着她孩子气的专注侧脸，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晚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灯笼的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跳跃，将她整个人笼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喧嚣的市井之声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这一刻，她眼中只有那只逐渐成型的兔子，而他眼中，也只有她。</p>
</p>
拿到那可爱的小白兔面人，沈知意欢喜极了，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献宝似的举到周生辰眼前：“好看吗？”</p>
“好看。”周生辰温声应道，语调低沉柔和，目光却落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像你。”</p>
沈知意脸一热，嗔了他一眼，嘴角却弯得更高。她将兔子揣进怀里，又兴致勃勃地奔向下一处——一个热气腾腾的糖画摊子。融化的糖稀在老师傅的巧手下，勾勒出凤凰、游龙、花朵的形态，晶莹剔透，甜香四溢。</p>
</p>
“我要那个凤凰！”她指着最大最精美的一个。</p>
</p>
周生辰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个洪亮带笑的女声插了进来：“哟，你这丫头，眼光倒是不错，专挑最贵的！”</p>
</p>
沈知意和周生辰同时转头，只见凤俏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街上，正抱臂站在糖画摊旁，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他们。她换下了甲胄，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常服，依旧英姿飒爽。</p>
</p>
“凤俏！”沈知意惊喜地叫道。</p>
凤俏走过来，熟稔地用拳头轻轻碰了下沈知意的肩膀，又冲周生辰挤挤眼：“我说师父怎么把晓誉姐打发回去了，原来是陪‘小朋友’逛街来了。怎么样，知意，西洲的夜市好玩吧？可比咱们王府那些规矩有意思多了！”</p>
</p>
周生辰无奈地看了凤俏一眼，眼神里带着“别带坏她”的警示。</p>
</p>
凤俏浑不在意，反而凑近沈知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狡黠：“不过啊，待会儿记得少吃点零嘴，前面拐角有家‘徐记’的羊肉汤饼，那才是一绝！汤头浓白，羊肉炖得烂乎，饼子撕开泡进去，吸饱了汤汁……啧啧，保管你吃了还想吃！”</p>
</p>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立刻勾起了沈知意的馋虫。“真的？在哪在哪？”</p>
</p>
凤俏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挂着个红灯笼写着‘徐记’的就是。不过……”她话锋一转，促狭地看向周生辰，“师父，您老人家带够银子了吧？知意要是敞开了吃，可别到时候让咱们饿着肚子回去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