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诡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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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pan>楚昭</span>父亲。</p>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静夜里浮起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p>

<span>楚昭</span>您还记得我娘吗?</p>

楚临风刚灌下大半壶烈酒,此刻正歪在铺着厚毡的躺椅上,闻言打了个绵长的酒嗝,酒气混着含糊的话语漫出来……</p>

“你娘……你娘是谁啊?”</p>

话音未落,他便翻了个身,背脊对着楚昭,一头散乱的发丝垂在肩头,很快就响起了沉沉的鼾声,显然是醉得深了。</p>

楚昭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父亲熟睡的侧脸上。</p>

烛火在铜台里明明灭灭,将那张曾经俊朗的面容照得沟壑纵横,鬓角的白发在昏光里泛着刺目的白。</p>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了许久,直到烛花“啪”地爆出一点火星,才缓缓勾了勾唇角,那笑意轻得像层薄霜,快得来不及在眼底停留,便自嘲般地散了。</p>

他直起身,脚步放得极轻,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p>

廊下的小厮见他出来,忙躬身问道……</p>

“公子,可要沏壶热茶暖暖身子?”</p>

楚昭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p>

<span>楚昭</span>不必了。</p>

他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p>

檐角的冰棱悬在半空,像一串串透明的刀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p>

小时候总觉得楚家这府邸大得没边,朱红的廊柱一间连一间,雕花的窗棂后似乎总藏着窥探的眼,每一步踏出去都怕踩进什么看不见的陷阱里。</p>

那些深宅大院里的阴私算计,像冬日的寒气一样无孔不入。</p>

可如今长大了,再一步一步丈量着这些路,竟觉得也不过如此。</p>

高门大院再深,也深不过人心;路径再曲折,走得多了,闭着眼也能摸到尽头。</p>

朔京城的冬夜,寒意是浸骨的。</p>

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脸上,像细针扎似的疼。</p>

楚昭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恍惚间竟觉得这冷意有些熟悉——像极了他第一次被领进楚家那天。</p>

那时他才几岁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站在朱漆大门外,仰头看见那个身着锦袍的俊美男人,身后是望不到头的陌生府邸。</p>

那天的风也是这么刮着,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里钻,他冻得浑身发抖,攥着衣角的手心里全是冷汗。</p>

只是现在,他不会再发抖了。</p>

并非这朔京城的冬日忽然变得暖和,也不是身上的狐裘有多厚实,而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这份冷。</p>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冻得久了,连知觉都会变得迟钝。</p>

谁不是这样呢?</p>

日子长了,再难捱的苦楚,也总能慢慢习惯。</p>

楚昭一路走到自己的院落,推开月亮门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p>

屋里已经点上了暖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炭香。</p>

一个面生的婢女正收拾着案上的东西,见他进来,忙敛衽行礼,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p>

“四公子回来了。喜帖已经按吩咐都发出去了,各家府里应该都收到了。”</p>

楚昭抬手挥了挥,声音温和得像一汪静水……</p>

<span>楚昭</span>辛苦你了。</p>

婢女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又福了福身,轻声退了出去。</p>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合上,将院外的寒风与寂静一并关在了外面。</p>

屋子里只剩下楚昭一个人。</p>

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他半边脸都泛着暖光,可眼底深处却依旧是化不开的凉。</p>

徐家要在年前把亲事办了,乍一听是仓促了些,可京城里稍有见识的人都心里有数——楚昭迟早是要娶徐娉婷的。</p>

这门亲事的里里外外,早就被各方势力盘桓算计得明明白白,连聘礼的单子、喜宴的席面,怕是早就拟好了章程。</p>

就像他六岁那年,被父亲领去徐府,跪在徐敬甫面前行拜师礼的那一刻。</p>

从额头触到冰凉地面的瞬间,他就该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命运,大约就再由不得自己做主了。</p>

楚昭走到窗边,抬手抚上冰冷的窗棂。</p>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像是在替谁诉说着不甘,又像是在嘲笑这世间所有身不由己的挣扎。</p>

他静静地站着,直到炉子里的炭火渐渐弱下去,屋里的暖意一点点消散,才缓缓转过身,褪去身上的狐裘,走到床边坐下。</p>

屋子里的暖炉正烧得旺,通红的火光舔着炉壁,映得周遭一片明黄,却偏生透着股子虚妄的暖意,像极了镜花水月,看着热乎,伸手一触却全是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