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许之恒正埋首于案牍，笔杆悬在宣纸上，侧脸的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分明。</p>

她将食篮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笑着从里头端出一只白瓷小碗，碗沿描着细细的银线，衬得里头的红豆甜羹愈发温润……</p>

<span>禾心影</span>厨房刚炖好的红豆甜羹，加了些冰糖，煨得久了，糯得很。</p>

她把碗轻轻搁在许之恒手边的空位上，指尖触到桌面的微凉，又补充道……</p>

<span>禾心影</span>外面风大得很，吹得人骨头缝都疼，夫君趁热喝些，暖暖身子才好，仔细冻着。</p>

许之恒的目光从密密麻麻的字迹上移开，落在那碗甜羹上。</p>

浓稠的褐色汤汁里，红豆颗颗饱满，浮浮沉沉间蒸腾起细微的热气，甜腻的香气混着水汽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猝不及防就兜住了他的呼吸。</p>

这味道……太像了。</p>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日，禾家派人送来的那碗补药，也是这样甜得发腻的香气，稠得能挂住碗壁。</p>

他记得清清楚楚，禾晏喝下去之后，夜里便发起了高热，整整三日不退。</p>

再醒来时，那双曾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就彻底失去了光彩，再也看不见东西了。</p>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p>

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禾心影望过来的目光。</p>

她的眉眼弯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烛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p>

这双眼睛，这半弯的弧度，竟与记忆里禾晏未失明时，偶尔流露出的娇憨神态有几分重叠。</p>

许之恒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惊悸瞬间窜遍四肢百骸。</p>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站起，动作太大，带起的风让烛火狠狠晃了晃，垂在身侧的袖子不偏不倚地扫过桌沿的白瓷碗。</p>

“哐当”一声轻响，碗应声而倒，温热的甜羹泼洒出来，褐色的汤汁溅在深青色的锦缎衣袍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p>

余下的羹汤顺着桌角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积成一小滩，黏腻地蜿蜒开去。</p>

<span>禾心影</span>夫君！</p>

禾心影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忙不迭从袖中掏出手帕，快步上前想去替他擦拭衣襟上的污渍。</p>

指尖刚要触到衣料，又想起什么似的，扬声朝门外唤道……</p>

<span>禾心影</span>来人！快来人收拾一下！</p>

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帕子捏在手里，竟一时不知该先顾着许之恒，还是先处理满地的狼藉。</p>

“无事。”</p>

见那碗甜羹泼洒出来，瓷碗在案几上轻轻晃了晃，浅褐色的甜汁溅出些微，落在自己月白的衣襟上。</p>

许之恒反倒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眉宇间的紧绷悄然舒展。</p>

他自然地接过禾心影递来的帕子，动作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衣襟上的污渍，那帕子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竟让他心头莫名一安。</p>

<span>禾心影</span>这一碗洒了，我再叫人送一碗过来便是。</p>

禾心影看着案上狼藉，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p>

“不必了。”</p>

许之恒抬手按住她欲起身的动作，掌心不经意触到她的手，便顺势握住了。</p>

女子的手温温软软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却像一股清泉，缓缓淌过他连日来焦灼不安的心绪。</p>

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烦忧与惶惑，竟在这片刻的触碰里消散了大半。</p>

他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温和……</p>

“我本就不饿，这样正好。”</p>

窗外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案上未干的甜汁折射出细碎的光，空气中浮动着甜羹的甜香与帕子的清芬，一时竟有种难得的宁和。</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