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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朔京的冬夜浸在彻骨的寒意里,许府深处更是静得能听见风卷着残雪掠过檐角的声响。</p>
后宅的卧房内,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燃着,豆大的火苗在釉色灯盏里微微跳动,将墙壁上禾心影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p>
她静坐了片刻,身侧的锦被依旧平整如初,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许之恒今夜又宿在了书房。</p>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p>
禾心影缓缓起身,指尖触到叠在床尾的素色外裳,布料带着夜露般的凉,她轻轻披在肩上,拢了拢衣襟,目光又落回那盏油灯上。</p>
灯芯爆出一点细碎的火星,映得她眼底情绪愈发复杂,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p>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p>
她与许之恒之间,好像悄无声息地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p>
不是骤然疏远,更像是温水慢慢变凉,等察觉时,早已冷得让人指尖发颤。</p>
仔细回想,该是从上一次宫宴过后。</p>
那日回来,他便有些魂不守舍,席间明明与她谈笑如常,回府后却独自在书房待了半宿,连她送去的参汤都没动。</p>
后来便是越来越频繁的晚归,越来越简短的对话,直到如今,他索性宿在了书房,连敷衍的温存都吝于给予。</p>
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前些日子在玉华寺的偶遇。她清清楚楚看见了武安侯禾晏,那位传闻中早已不在人世的长姐旧部,竟活生生立在佛殿前。</p>
回来没几日,禾如非和玉箫就登门了,说是探望,言语间却处处是试探,目光总在她身上打转,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p>
有些念头一旦生了根,便会疯长。禾心影拢紧了外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p>
许家定是藏着秘密的,一个天大的秘密。</p>
这秘密或许与她那位早逝的长姐有关,或许……连带着整个禾家,都被卷在其中。</p>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p>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冰冷的空气立刻钻了进来,冻得她鼻尖一麻。</p>
院中光秃秃的海棠树枝桠伸向墨蓝的夜空,枝梢挂着的残雪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柄柄倒悬的利刃。</p>
下人们早就回了耳房歇息,连守夜的婆子也只在廊下蜷着打盹,整个后院静得只剩下风声。</p>
禾心影站了许久,油灯的光晕在她脚边投下一小片暖黄。</p>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取过挂在门后的厚绒披风,仔细系好领口的结,又拿起桌上那盏油灯,用袖口护着灯芯,轻轻推开了房门。</p>
门轴转动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被风吞没了。</p>
她放轻脚步,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p>
许府的守夜家丁都在正院外的廊下,后宅深处鲜少有人走动,这是她嫁进来三年慢慢摸清的规矩。</p>
油灯的光实在太暗,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圈住脚下半尺之地,稍远些的地方便隐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p>
她一路屏息凝神,绕过抄手游廊,穿过栽着几丛枯竹的小园,终于在一处爬满枯藤的月亮门前停住了脚。</p>
门楣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门环上锈迹斑斑——这里,就是府中那处久无人居的废弃院落。</p>
这间荒院,正是她那早逝的长姐禾晏生前住过的地方。</p>
禾晏走后这么些时日,许之恒竟一直将院子维持着原样,未曾动过分毫。</p>
禾心影还记得上回来时,就是在这里撞见许之恒疯了似的翻着屉柜,手指在旧物间急促地扒拉,像是在找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p>
可惜那时她还没看清他究竟要寻些什么,就被他发现了,只能匆匆避开。</p>
此刻四下无人,寒风卷着残雪在院墙外打着旋儿,倒给了她一个仔细瞧瞧的机会。</p>
她踩着脚下扫得干干净净的雪地,积雪被扫到墙根堆成矮坡,露出青灰色的地砖,显然是有人常来打理院子。</p>
可越靠近禾晏的屋子,心里头就越犯嘀咕——这院子既有人照料,屋里头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p>
她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犹豫着推了推。门轴“吱呀”一声轻响,竟没上锁。</p>
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与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