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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朔京的归苑酒楼里,檀香袅袅漫过雕花窗棂。</p>
奚霁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对面缓步走来的女子身上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p>
玉箫今日穿了件月白绫罗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行走间若有若无地泛着微光。</p>
她走近时带着一阵淡淡的兰花香,与记忆里那个总穿着素色布裙、说话时声音轻得像风的渤海郡主判若两人。</p>
奚霁雪望着她鬓边那支成色极好的东珠簪,忽然想起一年前华原一战的捷报——承平帝亲下的旨意里,明晃晃写着“特封渤海郡主为渤海王女”。</p>
只这两字之差,便将从前那个仿佛能被风一吹就倒的姑娘,推上了再也回不去的高台。</p>
<i>玉箫</i>怎么这样看着我?</p>
玉箫在对面坐下,抬手唤来小二添了壶新茶,指尖掠过温热的壶身时,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p>
<i>玉箫</i>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有些不近人情了?</p>
她执起茶筅搅动着盏中浮沫,动作娴熟得像是做过千百遍……</p>
<i>玉箫</i>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变了,许是做了母亲,凡事总想着要为孩子多筹谋几分,胆子也就比从前大了。</p>
奚霁雪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青瓷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一响。</p>
她素来不是个善于拐弯抹角的人,此刻凝视玉箫的眼神,更是直白得近乎锐利,仿佛要穿透对方的心思一般。</p>
那目光中没有一丝掩饰,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压迫感,直直地落在玉箫的脸上,令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p>
<span>奚霁雪</span>玉箫,你不必替自己找借口。</p>
玉箫搅茶的手顿了顿,银质茶筅在乳白的茶汤里划出一道浅痕。</p>
奚霁雪却像没瞧见似的,继续说道……</p>
<span>奚霁雪</span>你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变的,从你嫁进禾家那扇门,站在禾如非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p>
窗外传来街面上的喧嚣,隐约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衬得这雅间里愈发静得厉害。</p>
奚霁雪的目光扫过玉箫腕间那只成色温润的羊脂玉镯——那是去年生辰禾如非送她的。</p>
据说前朝皇后曾戴过,这样的物件,放在从前那个连一支银簪都嫌张扬的郡主身上,是绝无可能出现的。</p>
<span>奚霁雪</span>从前的你,是真的与世无争。</p>
奚霁雪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些微的怅然……</p>
<span>奚霁雪</span>我那时年少气盛,总觉得你故作清高,变着法子刁难你,可你呢?</p>
<span>奚霁雪</span>要么低头笑笑,要么转身就走,从没有过半句辩驳。</p>
她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紧紧锁着玉箫……</p>
<span>奚霁雪</span>可嫁给禾如非之后呢?</p>
<span>奚霁雪</span>禾家那潭浑水里浸了这几年,你早就被染透了。</p>
<span>奚霁雪</span>你帮着禾如非在朝堂上布了多少局?</p>
<span>奚霁雪</span>替禾家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挡了多少明枪暗箭?</p>
<span>奚霁雪</span>这些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p>
玉箫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青白,却没有半分恼怒的神色。</p>
她抬眼时,眼底的笑意里裹着几分无奈,像被雨水打湿的蛛网……</p>
<i>玉箫</i>果然还是你,也只有你能看得这样透彻。</p>
她轻叹一声,将茶盏缓缓推到一旁,目光投向窗外。</p>
几片柳叶随风飘落,像是无声的叹息,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最终融入大地的怀抱。</p>
她的神情恍惚,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这一场静默的凝望……</p>
<i>玉箫</i>可霁雪,你以为我想回头就能回头吗?</p>
<i>玉箫</i>这几年我替如非瞒下的那些事,替禾家遮掩的那些丑闻,早就像无数根线,把我和他们缠在了一起。</p>
<i>玉箫</i>现在哪怕只是动一动,都要牵得五脏六腑跟着疼,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