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娴妃那拉氏踏入了长春宫的门槛。</p>
她依旧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只是眼底深处那惯常的清冷疏离,此刻混杂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感激、窘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p>
她对着容音,深深一福:“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p>
容音放下手中的画册,亲自上前虚扶起她:“妹妹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恰巧听闻,在皇上面前提了一两句罢了,并未做什么。如今令弟平安,便是最好的结果。”</p>
娴妃站起身,目光垂着,声音有些发紧:“娘娘恩情,臣妾……铭记在心。”这话她说得有些艰难。她一向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纷争,如今却不得不承了皇后这么大一份人情,这让她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打破了某种坚守已久的原则。</p>
容音何等敏锐,自然看出了她的为难与挣扎。她引娴妃坐下,命人上了茶,语气温和而坦诚:“妹妹,本宫帮你,并非要你站队,或是图你什么回报。”</p>
她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这深宫里的女子,看似尊荣,实则如履薄冰,各有各的难处。家宅安宁,亲人平安,有时便是最大的奢望。本宫不过是恰好知道了,又恰好能说上一两句话,不忍心见妹妹为至亲忧心如焚、孤立无援罢了。”</p>
她转回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娴妃:“此事已了,妹妹不必挂在心上。往后在宫中,你我依旧是姐妹,你依旧是你,不必因此觉得有何不同。”</p>
娴妃猛地抬起头,对上容音那双平静而真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施恩者的居高临下,没有算计,只有一片坦荡的了然与温和的体恤。</p>
她怔住了。一时间,所有准备好的、保持距离的、划清界限的话,都哽在了喉间。</p>
皇后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却又如此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不必在意。</p>
这份通透与宽容,反而让她那份刻意的疏离显得格外局促与小气。</p>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缓缓低下头,声音微哑,却比之前真诚了许多:“娘娘的话,臣妾明白了。无论如何,这份情,臣妾是承了的。”</p>
容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茶,新进的。”</p>
茶香袅袅,氤氲在两人之间。有些东西,无声无息地,已然不同。</p>
娴妃走出长春宫时,脚步不似来时那般沉重,心绪却愈发复杂。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华丽的殿宇,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p>
中宫之位,仁德之心,洞明之眼……这位皇后娘娘,似乎与她想象中,很不相同。</p>
而殿内,容音重新拿起那本山水画册,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远山。</p>
她知道,娴妃这座冰山,并未完全融化。但今日种下的这份善因,或许在未来的某个风雪之日,能生出一点微暖的芽。</p>